不知過了多久,太子妃似乎聽到一聲異動,她抬頭看時,卻見有個人影,從幔帳後緩步走了出來。
與此同時,寢宮。
趙黼咬牙說罷,皇帝道:“你從來最懂朕心,難道不明白朕為何會如此?原先行事皆為你著想謀劃,現在又何嘗不是?若不是你,而是別的什麼人,這會兒朕何必這般苦心孤詣,早就直接殺了!”
趙黼仰頭一笑:“這樣說來,我難道還要謝主隆恩?”
皇帝道:“不錯,你該當。廢太子府中李氏被誅,你是親眼所見,你只該想想他們,再想想你自個兒,就知道朕對你何等的姑息了。”
聽見又提到李氏,趙黼眼神一銳,竟淡淡道:“我不稀罕!”
皇帝凜然:“你說什麼!”
趙黼冷笑道:“我不稀罕你的‘姑息’!既然你提起李氏,我也不妨直說,當初倘若我是太子,我絕不會從命,不管是為了皇位也好天下也罷,我絕不會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我不會連禽shòu都不如!”
極為堅決,極為斬釘截鐵,不容分說,仿佛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就算殿外的風雷也蓋壓不住。
但對皇帝來說,卻仿佛被人在臉上左右開弓,打的火辣辣地,向來深沉謀練,此時也忍不住動了雷霆之怒。
趙世霍然起身,指著趙黼喝道:“你太放肆了!你真當朕不敢殺你?!”
龍顏大怒,趙黼卻仍是毫無懼色,對上趙世目光,道:“我哪裡敢指望陛下不敢殺人?你跟我提起廢太子,不就是提醒我你大可以殺我麼?我從小到大,生生死死過多少回了,雖然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會死在……”
原本怒懷激烈,說到這裡,趙黼的眼中也透出些複雜之色:“但是時也命也,又有什麼可說的,陛下,你不用為難,只管動手就是了。”
趙世氣衝心頭,渾身亂顫,無法宣洩,一揮衣袖,將枚天青色冰裂釉汝窯長頸瓶推翻,瓷裂於地,點點青瓷,宛若裂了一地的冰碎。
皇帝在上,俯視著這叫他又愛又恨的子孫,他仿佛又看見了年青時候的自己,但就算是年青時候的趙世,也懂得江山為重、當決斷必要無qíng決斷的道理,可是趙黼身上……卻有種叫他捉摸不透、甚為意外的東西。
趙世起初不知這種東西是什麼,目光針鋒相對,看了半晌,趙世忽然若有所悟。
眸色宛若風雲驟變,皇帝道:“好,你不怕對麼?那麼朕就先殺了謝鳳!”
趙黼原本無所畏懼,猛地聽見這句,雙目睜大:“你說什麼?”雙手一振,鐵鏈發出鏗然聲響。
趙世雙眸眯起,殿門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趙莊來至寢宮的時候,正看見白樘跟王治人在殿外,王治神色張皇,不時地回頭往殿內張望,白樘卻總是袖手垂首,一派沉靜。
趙莊正要上前同白樘招呼,卻聽得殿內一聲響動,剎那間,門口幾名禁軍紛紛躍入,王治也跟著跑了進去。
白樘皺眉轉頭,卻並不曾隨之入內。
趙莊因關心qíng切,顧不得同他說話,也忙奔入殿內。
寢殿之中,幾個禁軍將趙黼圍在中央,王治奔到皇帝身邊,不知如今是什麼qíng形。
趙莊只顧衝到趙黼身前,叫道:“都住手!”
又向著趙世跪了下去:“求父皇息怒!息怒!”伏地,竟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禁軍們面面相覷,頃刻,卻見趙世揮了揮衣袖,眾人才默默地後退至殿門口處。
只王治站在旁邊未退。
趙世也並未吩咐,只看著底下趙莊道:“你來做什麼?”
趙莊戰戰兢兢,忍著心寒道:“兒臣、聽說黼兒進宮來了,故而特來相望。”
皇帝冷道:“你如何不問問他,他心裡可還認這些人麼?”
趙莊回頭看向趙黼,卻見他傲冷而立,趙莊不由道:“黼兒!還不跪地,求聖上恕罪!”
趙黼原先見趙莊出現,本來那一聲“父王”將要衝口而出,轉念一想,心甚慘然。
他竟連這般叫的資格都沒有。
趙黼便道:“我有什麼罪?”轉開目光,看著上頭趙世:“若是聖上要治罪,我一概領受,只是求聖上英明,不要牽連不相gān的人,如果……如果聖上真有自己所說的一般寬厚相待,那麼,這就是我最後的一點心愿了,求務必成全。”
趙黼說著,雙膝一屈,跪倒在地。
旁邊趙莊聽了這一番話,字字刺心,不由伸手握住他的衣袖:“黼兒!胡說什麼!”
趙黼聽著這一聲喚,雙眼發紅,幾乎就忍不住……卻仍是硬著心腸:“你不要這麼叫我了。”
趙莊雙眼睜大,眼中的淚卻早跌落下來,正傷心yù絕,忽地心頭猛地一跳,喉頭竟有些腥甜之意。
趙莊還未來得及舉手攏住,已身不由己地張口,無聲無息間,便吐了一口血在面前琉璃地上。
第471章
趙莊呆呆地看著地上那一團血,宛若一朵刺眼的赤紅花似的,燭影之下,赤染紅蔓,越發淒烈。
他本以為是氣血翻湧,或者憂心如焚所致,才要定神忍住,卻覺著心頭一股絞痛。
剎那間,眼前便昏黑模糊,竟身不由己地往前栽了過去。
尚未倒地,已經被人及時地抱住。
卻是趙黼,擁著叫道:“父王!”
趙黼原本狠下心腸,不敢看趙莊,誰知聽那一聲血響,轉頭看時,那一朵血花將他的眼刺的劇痛,瞬間淚便迸濺出來。
忙撲過來將趙莊擁住,卻見他臉色如雪,血卻仍從口中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