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本是不會輕信這等“怪力亂神”的話,可是人便活生生地在跟前兒,而昔日的那些種種,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可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的,當初其實也有些懷疑,只是不能深思而已。
半晌,白樘才又開口,便道:“若真的如你所說,那……先前那一場宮中之變,你也是早就知道,亦或者……”
雲鬟有些黯然:“我並不知此事。畢竟,所有命數都非是一成不變,且今生,的確已大有許許多多的變故,非我所能知曉。”
白樘心中湧起無數疑問,卻只是默然看著面前之人。
當初雖看破了她的身份,卻因qíng勢所迫,只得容她留在部里,可心中卻並無任何嬌縱之意,反而對她比對其他部里之人更加嚴苛。
一來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二來,私心裡卻也想想,看看這孩子會走到哪一步,在他的磨礪之下,又會成為怎麼樣的人。
可是萬想不到,她經過了那許多艱難阻礙,最後果然親口請辭,只是那理由,卻是他再想不到的。
白樘復掃了一眼雲鬟。
看慣了她身著官袍,從來男裝,如今單髻雪衣,儼然是個清悒雋美的弱冠少年。
燭影之下,那面上卻透出半許溫柔似的,並非男子可有。
將手中的碗盞放在桌上,白樘起身。
他走開了數步,定了定有些煩亂的心緒。
忽聽雲鬟道:“尚書,太子殿下跟太子妃……不知尚書可知曉到底是怎麼回事?”雖宮中對外只說是急病而逝,但云鬟怎會不知個中必有蹊蹺?
白樘長嘆了聲道:“此案不能張揚,我暗中在追查。”
雲鬟見他當面承認,心頭一沉,想到那夜趙黼的qíng形,也只有此事才能激的他幾乎失常。
雲鬟問道:“可有嫌疑之人?”
白樘搖頭。
梧桐搖影,透窗一線風入。
眼前影動,白樘回頭道:“皇、皇太孫殿下,卻又是怎麼樣?”
雲鬟一怔,眨了眨眼。
白樘問起她自個兒的qíng形,她倒是可以據實相告,但是趙黼……尤其是如今這般複雜的qíng勢。
雲鬟不能回答,也不願扯謊,便垂眸沉默。
白樘見她如此,便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知道將來會如何?畢竟你也知道,如今他被遼國蕭利天帶走,會否有損我大舜?”
雖然她方才說過不知宮變之事,只怕也難知道此宗,但對白樘而言這卻是天底下只管要緊的頭一件懸心大事。
雲鬟想了一想,才輕聲說道:“先前聖上召我,問皇太孫殿下如何,我答得是‘忠勇無雙’四字。如今也仍是這四個字。”
她抬頭看向白樘,眸色寧靜,黑白清澈,道:“我從未見過他背國亂民過,他也從未負過大舜,負過這天下……過去不會,將來也必然不會,我是知道的。”
秋雨簌簌,她的聲音很輕,帶一點溫,泰然自若,就如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白樘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過了片刻,才答道:“好。”他點了點頭,未再言語,轉身而去。
雲鬟見他將出門,才復喃喃低語:“六爺從未負過大舜,卻也願……我大舜,不會負了六爺。”
白樘背對著裡間兒,身形微微一停,也不知是聽見了未曾。
又兩日,季陶然來告知,說已經審問過曉晴等,因眾均不知qíng,並無嫌疑,故而都已被放回了謝府。
雲鬟略鬆了口氣,卻又想到另一件事,便道:“可知道薛先生如何了?”
季陶然道:“上回你jiāo代,我暗中打聽過,卻並沒什麼消息。”
雲鬟心中惴惴,想到那夜同君生相處,且靜王的令牌又是托他所偷,雖然雲鬟不曾供認,但靜王那邊兒,自然也心知肚明。
如今事qíng並未鬧出來,倒不知是靜王網開一面,還是暗中早就動手。
季陶然見她默然不語,怕她多心思謀,於傷不好,便道:“我已經找到妥帖的人拜託,一旦有消息,即刻告知,你且不要多想。另外崔侯府的事已經查清,乃係訛傳所致,陛下格外開恩,並未追究,如今府內已經安穩如初。前日承兒才回京,正料理府內的事,聽說你傷著了,本要來探望,是我勸住了,一來讓他全心相助姑父處置府內的事,二來,正是這風雨招搖的時候,倒是不好讓他再來惹人眼目。”
雲鬟謝過,想著侯府這件事,心中隱隱有些狐疑。
正思量間,季陶然咳嗽了聲,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雲鬟回神,對上他的目光,忽地有些緊張,果然,季陶然小聲道:“先前我聽巽風他們暗中透露,說有人曾發現蕭利天等從翼州經過。只是並未發現六爺現身。”
季陶然打量雲鬟臉色,又道:“不過,想六爺那個xing子,豈會是個會被人脅迫的?且他又極能耐,只要蕭利天並未下毒手,一定會有轉機,唉,可恨這睿親王,明明是來議和,為什麼竟乘火打劫?我猜這宮內太子急病的事,只怕跟他脫不了gān系,不然為什麼趕得這樣巧,同一夜太子跟太子妃身死,他就挾持殿下逃走了?真真是惡毒之極。偏偏因為‘議和’,所以不願跟他們撕破臉,可恨……”
雲鬟不語,卻因季陶然“太子急病跟他脫不了gān系”一句,無端心驚ròu跳。
趙黼並非趙莊親生的這件事,老皇帝未曾昭告天下,季陶然等自然是不知qíng的,那夜宮中究竟是個什麼樣兒,也全然不知。
那夜之後,皇帝便下了噤口令,近來更是殺了一批嚼舌的宮人,故而外頭雖然略有些言傳,卻畢竟不曾大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