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且她雖然入的是刑獄行當,卻是個最目無法紀的人,不憚違背律法,違背婦德,且更加目無君上,此乃欺君之罪,不誅滅,不足以警戒後人!”
趙世微微點頭,卻並未出聲。
正在此刻,忽然間有人道:“聖上,臣有話說。”
這開口的,卻是雲鬟的父親,崔印崔侯爺。
趙世道:“你有何話說?”
崔印跪地道:“雲鬟雖是臣之女,然而從小便在外侍奉親母,偏僻鄉下,回到京中後,也並未如尋常貴門小姐般養尊處優,最終,竟bī得她死遁而逃。”
淚水潸然而下,崔印道:“臣女本該如尋常女孩兒般無憂無慮,卻迫得死遁在先,yīn差陽錯,鬧出這天大的罪過在後。臣不敢替她說qíng,只是,有道是‘養不教,父之過’,這一切的罪責,源頭竟是在臣,故而……臣願意替女兒領受罪過。”
趙世挑了挑眉。
崔印旁邊的人,卻正是崔承,滿面驚疑地看著崔印,眼中原本的錯愕冷銳,卻翻做了閃閃爍爍地淚。
崔承出列,同跪地道:“臣也願意領罪,當初姐姐回京後我跟她相見,實則我早就認出她是,只是怕她為難,才一直隱忍不說。”
崔印大驚,喝道:“承兒!”
崔承朝上繼續說道:“若說她犯了‘欺君之罪’,那麼我也是同犯,求皇上殺了我,饒了姐姐!”
崔印聽到這裡,越發淚如雨下,便挪到旁邊兒,將崔承一把摟住。
父子兩個抱住,無聲大慟。
滿殿群臣,不由動容。
正在面面廝覷之時,卻聽有一個人也說道:“臣,也願替崔雲鬟領罪。”
崔承崔印也就罷了,畢竟是崔雲鬟的父兄,可是此刻說話的人,卻叫每個朝臣心中都震了震,錯愕意外。
原來此人不是別的,正是刑部尚書白樘。
趙世抬眸:“白愛卿,你又有什麼話?”
白樘道:“請聖上降罪。臣也犯了欺君之罪。”
趙世哼了聲:“你是何意。”
白樘道:“當初崔雲鬟回京後於吏部銓選,卻被人告知不得資格入,那件事,便是臣的所為。因為在那時候,臣已經知道了她是個女兒身。”
滿殿死寂,繼而“嗡”地響動,像是驚飛了一片蒼蠅。
趙世道:“那會兒你就知道了?”
白樘道:“是,雖然臣知道了,但臣仍是並未揭破,也跟她一同欺瞞著聖上。故而很該跟她同罪。”
白樘說話之時,靜王在旁擰眉,有些憂惱之色。
群臣竊竊私語片刻,又都暗中捏了把汗,均看向皇帝,卻不知皇帝是何意思。
趙世默然片刻,yīn測測問道:“白樘,你向來清正明銳,鐵律無私,這一次卻是為了什麼?”
白樘道:“臣原本指使吏部的錢大人將她除名,便是想維護朝廷法紀。又暗中保全她的xing命。誰知後來又有聖上召見一事……臣擔心當朝指出,會惹得龍顏大怒反害了她。另外……”
趙世冷笑:“另外如何?”
白樘道:“臣看過她在會稽時候經手的案件,那等縝密明細,竟是世所罕見,故而臣雖然難以接受她是個女兒身為官,可是卻又忍不住想,若是此女是個男兒,那豈不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於是存了個惜才之心。”
趙世道:“你是刑部尚書,竟也能胡鬧如此,太讓朕失望了。”
白樘道:“臣的確違法,不敢辯駁,然而臣生平第一次,覺著如此是值當的。”
趙世喝道:“你說什麼?”
上次嚴大淼謀私,白樘亦能明稟皇帝,不料事qíng才過了不多久,他竟為了一個女子而改變了向來心志。
群臣噤若寒蟬,白樘的聲音便顯得尤其清晰:“謝鳳進刑部後,地方呈送的死刑案子經過她的手,迄今為止已經挑出了十幾件疑案,經查證,先前的‘殺妻’‘jian殺’等六件都系冤案,原本枉殺的得了生機,原本逃之夭夭的惡徒又被追索,可知當地百姓都盛讚朝廷明君在位,才能明察秋毫?”
趙世輕輕哼了聲。
白樘道:“且在她的相助之下,壽包案,聯屍案,饕餮案,校場血案,廢太子府案……以及揪出遼人細作等案子,才得進展告破。試問如此成就,朝中哪一位可以匹敵,且她所做的,般般件件,都是利國利民之舉,如今就因為她身為女子,便要一概抹殺?無功反而得死罪?臣不為自己辯解,只是為她……覺著冤屈。”
趙世目光閃爍,並未做聲。
忽地有人說道:“聖上,臣覺著白尚書所言極是。”
眾人齊齊看去,卻見出面的,竟是兵部侍郎隋超。
趙世道:“你又怎麼說?”
隋超出列,道:“當初我國跟遼國並未議和之時,臣妹被遼人細作害死,遼人卻易容為臣妹的模樣上京,其用心自然可知,若非是謝鳳當時窺得先機,將遼人的意圖截破,倘或他們從臣的身上得知兵部機密,臣就算萬死也難贖罪過。臣贊同白尚書,並不知是看在謝鳳於刑部的成就上,而是在我兵部,在我大舜的國計之上。於公於私,我當多謝此女!”
趙世不語。
忽地又有人道:“臣等附議。”
眾人回頭,卻見這次出面的是監察院的夏御史跟楊御史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