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披大氅,帽兜遮著臉,門邊兒侍衛均都看不清生得模樣。卻因太子早有吩咐,不敢攔阻。
這一行人如夜風般掠入內宅。
趙黼仍是穩坐未動,白樘跟季陶然站在旁邊兒,這人進門後,抬頭掃了一眼。
季陶然一眼看見,略有些驚。
原來面前的人,兜帽下的臉上,臉頰處竟點著鬱郁地青,如雁翅似的從鼻翼兩側伸展到鬢邊,看著有些駭異,卻正是滇南處有些異族女子裡常用的黥面習俗。
季陶然雖聽說過,卻是頭一次見,又見此人雙眸jīng光冷she,忙便轉開目光。
這人自然便是周天水的母親,八衛之一的坤地。
季陶然硬著頭皮說了qíng形,道:“雖說像是中了攝魂術,但卻有些不同,竟連殿下也不認得了,叫什麼王爺……
白樘又看一眼趙黼,趙黼寒著臉,恍若不聞。
坤地聽罷,入內在雲鬟脈上試了試,道:“這種qíng形,我曾見過一次,這是心病,人在此處,神魂卻不在此處。”
眾人似懂非懂,季陶然茫然問道:“那就不是攝魂術?可為何先前我們喚她,她竟會流血,越發神志不清?”
坤地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們並不是喚她,可知差點兒害死她?她是中了攝魂,心中必然有要做之事,但被你們打擾阻斷……等於qiáng要喚她,她大概有所知曉,故而yù要抗拒,就似身子裡有兩股力道在爭奪她的神智般,這樣思慮過度撕扯,何等難以承受,是以先前才會流血,若是繼續qiángbī,她受不住的話,思慮入魔,便會失去心神,化作狂疾瘋病。”
趙黼喉頭動了動,手暗暗地握緊膝頭,連呼吸的每一口都疼痛難忍。
季陶然惶然:“那要如何才能破解?”
坤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心病,需要的自然是心藥,這還要問麼?”
天水因好不容易得了這個赦罪的機會,忙問道:“娘,怎知道心藥是什麼?”
坤地想了想,皺眉看向趙黼:“如何方才說她喚你‘王爺’?你不是太子殿下麼?”
身為八衛,又是前輩,坤地的察言觀色之能自非等閒,雖然初來,又只聽季陶然說了大概,卻敏銳地發現癥結所在。
趙黼臉色泛白,雙眼卻如寒星,直直地看著坤地。
白樘跟天水巽風等在旁聽到此處,白樘倒也罷了,天水忙道:“娘……”只當是坤地無禮,惹到了趙黼。
巽風見她大為憂慮,便安撫道:“放心,殿下不會介意的。”
巽風畢竟知道趙黼的心xing,明白此刻對趙黼而言,沒有比雲鬟能好更要緊的事,就算坤地再無禮,也不至於在這會兒計較起來。
坤地見巽風溫聲安慰天水,竟哼道:“這還使得。臭小子,對阿水好些。不然的話……”
天水窘然,忙緊緊拉住:“娘!”
坤地聽了,翻了個白眼,果然並沒往下說。只微微昂頭道:“我看這也是小兩口之間的事,他必然知道,你們gān著急也幫不上。”
在場眾人一時都看向趙黼。
趙黼垂著眼皮,也不知聽見與否,目光逡巡片刻,便落在那桌上的玉酒壺上,原本惘然帶這點驚恨的眸色極快清明堅定:“心病麼?我知道了。”
雲鬟自覺仿佛飄在一大片灰色的雲霾之中,上下左右,都看不到一丁點星光。
仿佛永遠也不會醒來,只會這般浮浮沉沉,孤寂冷清,到亘古永恆。
耳畔卻有人喚道:“娘娘、娘娘……快醒醒。”
雲鬟極不願意醒來,只此人的聲音甚是溫柔,叫人無法拒絕似的,又不住地呼喚她。雲鬟不由有些心軟,掙扎間,便碰到一隻柔軟微暖的手。
緩緩睜開雙眸,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很是熟悉的臉,圓圓明亮的雙眸,關切地俯視打量著。
雲鬟怔了怔:“靈雨……”
靈雨拼命點頭:“姑……娘娘,您覺著如何了?”
雲鬟只覺著頭沉重無比,試著舉手撫了撫:“沒事兒。”
靈雨小心扶她起身,雲鬟低著頭,忽地問道:“王爺呢?”
靈雨遲疑了會兒:“王爺……王爺說過會兒就來。”
雲鬟皺起眉心:“我……”才張口,卻又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勉qiáng下地,目光轉動間,忽地看見桌上放著的那個玉色的酒壺。
雙眸緩緩睜大,雲鬟立在原處,明澈的雙眸里,雲起瀾動。
正在此刻,便聽得外間門“吱呀”響動。
雲鬟抬頭,卻見一道卓然不群的軒然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明眸里映出的那人,身上斜斜地披著一件兒玄青色的鶴氅,裡頭是玉雪色裡衣,衣帶系的松松垮垮,露出修長的頸跟半邊蝶骨,雖如此打扮,卻難掩天生貴雅之氣。
宛若描畫的俊秀眉眼,眼神略冷,眼尾斜挑,三分桀驁,七分風流。
正是趙黼。
崔雲鬟眼中的——江夏王趙黼。
第522章
趙黼抬眸掃了掃,那眼神之中是冰雪之光,刀鋒之色。
冷風從他背後拂涌而入, chuī得雲鬟鬢邊一縷髮絲往後鼓dàng飄出。
靈雨不僅也看呆了,卻見趙黼面無表qíng走到桌邊兒,道:“如何還不去備酒席?”
靈雨才慌忙答應了聲, 低頭走了出去。
雲鬟目送靈雨離去, 目光中略有些惶惑, 旋即微移, 轉到身前的趙黼面上。
四目相對, 他頸間那微凸的喉結明顯地上下動了動, 然後一笑:“側妃不是要備酒席,給我接風洗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