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崔老夫人來說,心qíng可謂油煎火灼一般。
當初因崔印擅自同僻遠縣城的謝府定親,崔老夫人大為不樂,加上謝氏從不善於逢迎手腕,故而在老夫人跟前兒更加不得歡心,早在鴛鴦殺案件發生之前,老夫人已經百般挑剔,後來終於得了個絕佳機會,才一償所願。
偏雲鬟打小兒的xingqíng等,也頗類謝氏,崔老夫人心中暗暗不喜。
後來縱然雲鬟回京,老夫人想到謝氏,就如看見眼中釘。
雲鬟“投水”後,在她看來是極小的一件事,不料又因趙黼之故驚動聖上,差點給崔府惹一場無妄之災,老夫人受驚,背地裡也曾狠狠罵過幾句:“那丫頭看著就是個薄命相,死就死罷了,偏又連累。”
誰知道雲鬟偏歪打正著走上仕途一路,崔老夫人得知真相後,更是天也塌了,驚怒jiāo加,厥了過去。
她自然恨不得把雲鬟剝皮抽筋,在雲鬟被下獄後,又念了幾百聲稱願,只盼休要連累侯府。
那日在府內相見,本想以家長之威壓住雲鬟,誰知今日的女孩兒,並不似昔日那個只會低眉順眼的女孩兒了,短短几句話,又把老夫人氣得幾乎吐血。
雖然趙世將雲鬟留在宮中,對老夫人而言,仍覺著崔雲鬟是必死的,畢竟她女扮男裝,在朝為官,做出如此破格之舉,簡直驚世駭俗,又怎能容於世間,遲早晚要獲罪的。
若非崔印堅持,崔承反抗,老夫人早督促崔印解除同雲鬟的父女關係、將雲鬟從崔家的家譜中除名了。
一直到賜婚的聖旨下,崔老夫人才仿佛被一聲驚雷炸醒,整個人魂飛魄喪。
若趙世只赦了雲鬟的罪,老太太只怕仍還心安理得地在侯府內等雲鬟過去跪拜,畢竟在她心目中,這女孩兒大逆不道,驚世破格,雖被免除死罪,仍被世俗不容。
但只要沒削除她的名,她就仍是崔家的人,仍是要回來叩頭請罪的,到時候不愁沒拿捏她的時候。
再想不到,旨意之下,這本來看似無依無靠大逆不道的女孩兒,竟成了當朝太子妃……
消息靈通之人早就知曉,如今皇帝年高,身子孱弱,早有退位之意,若當初先太子未“病故”,此刻只怕已經換了新帝了。
如今先太子去了半年,便又忙著正趙黼身份冊立太子,且又急急地定了婚期,可見皇帝是個趕早兒的心意。
若當初不是那樣逞qiáng,早點兒把崔雲鬟認了回來,此刻又怎麼會是這樣兩難的境地?崔侯府出了一個太子妃……或許很快就是皇后娘娘,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何況自打聖旨下後,有幾個素來跟侯府冷冷淡淡的高門大宦的命婦們,也肯屈尊降貴地過來探看,因見雲鬟果然不在侯府,這些人何等厲害,一個個都看出端倪。
老夫人應對間,尷尬至極。
又有一些府內府外的人,便拼命解勸chuī風,崔老夫人起初還痴痴地思量興許雲鬟能夠“孝心發作”,自個兒回來侯府,那會兒她自然就得了台階下了。
誰知道眼看婚期越來越近,雲鬟那邊兒卻並沒個蹤影訊息,且宮內派出的嬤嬤宮女等,都一股腦地去了謝府。
崔老夫人又病了幾日,幾乎了卻殘生。只得先派了羅氏等幾個內婦前往謝府,本是為了探深淺試口風之意。
而羅氏因向來掛心雲鬟,又感激雲鬟曾在校場血案中相救崔承,母女相見,自然曾有一番難捨。
羅氏同雲鬟敘了離qíng,隱約提起老夫人的話,雲鬟卻並無要回侯府之意,只道:“我從小兒就很會惹事,曾數次連累侯府陷於危難,世事難料,如今實在不敢再回,母親且只帶我的好意於府中眾人就是了。”
老夫人雖作威作福了一輩子,到底是個頗有手段心機的,若是能換一位皇后回來,光宗耀祖,這一張老臉倒也算不得了,故而今日竟親自帶人前來。
裡頭清輝聞聽,同雲鬟相視一笑:“你家裡的人來了,我改日再來拜會。”
雲鬟惦記他方才那句話,並不捨得他此刻就去,便道:“不必。他們很快就去了。”
才說兩句,果然便見崔老夫人被羅氏跟貼身大丫頭扶著,身後跟著幾個侯府女眷跟侍候丫頭們,顫巍巍地自穿過月門。
抬頭看見雲鬟之時,老夫人眼中便隱有淚光似的,緊走幾步,口中喚道:“我的兒!”
清輝是知道侯府底細,也知道老夫人為人的,聽了這般動qíng一聲,不由挑眉看雲鬟。
雲鬟嘆道:“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聽老太太這般相喚。”回頭叫了曉晴來,吩咐兩句,曉晴忙便去了。
這會兒天鳳因聽見動靜,便趴在門口打量,雲鬟出門之時瞥她一眼,天鳳竟有些侷促之意,jiāo握雙手,後退一步。
雲鬟才在門口站定,那邊老太太一行便走到跟前兒,崔老夫人將雲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便丟開羅氏等,張手抱住雲鬟,哭道:“我的好鬟兒,我還以為臨咽下這口氣……也見不到你了。”
羅氏立在旁邊,亦有些窘然。其他眾人便惺惺作態解勸:“老太太切勿傷懷……姑娘這不是好端端地麼?”又有的小聲敲邊鼓:“老太太思念姑娘,病了好幾日了。”
雲鬟淡看:“可知我不回府,正是為老夫人的身子著想。”
崔老夫人正作勢拭淚,被她冷冷一瞥,心頭竟不禁打顫,面上卻還做哀慟之色:“我的兒,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孝心?所以就算還有一口氣,也是要來看你一眼的。”竟不由分說,緊緊地攙著雲鬟的手臂,要同她入內。
清輝見狀,便上前見過,老夫人覷眼看了會兒:“這個……可是白尚書家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