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來了……”
耳畔響起女孩兒的聲音,知聆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就聽見胭脂又說:“二奶奶怎麼得空來了?昨兒我們姨娘興致好些出去走了一遭,誰知大太陽底下就中了暑熱,爺親給送回來了,囑咐讓歇著,這會兒還沒起呢……二奶奶先坐坐,我去叫姨娘起來。”
知聆心頭一驚:怎麼又在段府了?
“不必了,”有個稍微冷淡的聲音果斷響起,“我既然來了,就不差這一步了,我自個兒進去看看方姨娘。”
眼前光影轉動,是帘子給挑了起來,有人走進來。知聆轉過頭去,正好對上一雙倨傲挑剔的眼睛,眼梢往上挑著,髮髻也梳得高高地,上面戴著一支鳳凰展翅的金釵,流蘇在前頭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又是通身剪裁得體的墨綠色錦緞衣裳,上頭綴著富貴鳳尾花,雙手垂在腰間,腰身亭亭,貴不可言。
胭脂跟著進門,見知聆睜開眼睛,一怔之下便上前來挽帘子加攙扶:“姨娘醒了?正好二奶奶來看您,我才要來叫醒了呢。”
二奶奶正是段二爺嘉安的夫人,聽了胭脂的話,又看知聆一眼,臉上就露出幾分不屑地笑來。
知聆靠著胭脂的手臂坐了起來,轉頭看向二奶奶,卻見她神色雖則傲慢,卻是個美人胚子,臉兒白皙,柳葉彎眉,正目光一轉也看向自己。
知聆本不想開口,卻不妨手臂上忽然一疼,卻是胭脂在那裡輕輕地捏了一下,知聆轉頭看向胭脂,卻見胭脂衝著二奶奶使了個眼色。
知聆才緩緩說道:“二奶奶安好。”
二奶奶聞言,才似笑非笑,這會兒纓兒搬了錦墩進來,二奶奶卻道:“不必了,我就是來看看方姨娘的,再者有幾句話說,說完了我就走了,沒有閒工夫坐著。”
知聆說道:“二奶奶要說什麼?”
二奶奶斂著手,看著她,說道:“我知道方姨娘身子不好,本是不願來打擾你的,只不過,昨兒宋姨娘在太太面前告了一狀,說是方姨娘對面撞她,害得她差點跌倒傷了胎氣,太太很是生氣,本是要立刻叫方姨娘你過去問話的,因我聽說方姨娘中了暑熱,就勸了太太幾句,加上那時候晚了,太太便沒再計較,只叫我記得來問問你怎麼回事兒。”
胭脂聽了,就看纓兒。纓兒忙道:“二奶奶,這件事是沒影子的,昨兒是我陪著姨娘出去的,從頭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宋姨娘先挑釁我們姨娘,姨娘不理會她,她自己覺得沒臉,就來撞我們姨娘,她是紋絲沒有傷的,倒是我們姨娘的手給蹭破了皮。”
纓兒說著,就來掰知聆的手,給二奶奶看那傷。
二奶奶聽著她說話,又掃了一眼知聆手上的傷處,不由半冷不冷地笑了笑:“好兩個能gān的丫頭,又會說,又會做,可見大爺對方姨娘是真箇兒上心,特意挑了你們兩個能言會道的來給她護駕……”
胭脂一聽,趕緊陪笑:“二奶奶,您過獎了,我們兩個都是笨頭笨腦的,是大爺不嫌棄才……”
“行了,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二奶奶卻一甩手,道,“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幾個妾裡頭,大伯最上心的怕就是方姨娘了,我雖然管著後院的事,卻不願意就來攬這起子,弄得不好,反讓大伯記恨上了我,但是太太那裡吩咐了,我也躲不過,就只好來走這一遭了,你們都別緊張。”
胭脂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忙笑道:“二奶奶是明白人,也是我們姨娘的福氣。”
二奶奶嘴角一挑,才又一笑:“不用拍馬屁,宋姨娘事兒多,這個我也是知道的,再說我知道當時大伯在場,若有不公,以大伯那剛直的xing子,自然不會半句話也不說,是宋姨娘自己沒事兒找事,可是她那個人蠢笨就算了,你們別總是給她空子讓她鑽啊,她現在又是有身孕的人,比不得尋常……你們見了她,別跟她照面,寧肯轉個彎兒也避讓著些,豈不是不會生出這種閒氣來?”
纓兒還有些不服,胭脂卻道:“二奶奶說的是,以後我們必然會加倍小心的。”
二奶奶聽到這裡,才嘆了聲,又看知聆:“只不過我這番話怕是白說了,你們主子眼裡,怕是在怪我多嘴多事罷了。”
胭脂忙又示意知聆。知聆微微一笑,道:“二奶奶說哪裡話,我素日呆呆怔怔地,也沒有人跟我說這些規避的好話,二奶奶肯說,是我的造化,我心裡是感激的,說出口來,反倒覺得輕淺……”
二奶奶一聽,眉毛挑了挑:“你當真肯聽我這話?”
知聆點了點頭:“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二奶奶已經給我留了許多顏面了,我心裡是知道的。”
二奶奶自進屋以來,就沒正眼看過知聆,連身子都是側對著她的,聽到這裡才轉過身來,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她一番,末了一笑:“若真是這樣,卻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了。”
知聆輕輕咳嗽了聲,不再說話。二奶奶看向胭脂,道:“你們主子的病拖了多久了,找太醫看過了不曾?”
胭脂見她竟問起這個來,受寵若驚:“先前因請了幾次……後來怕人閒話,不敢再請,幸好姨娘還過得去,凡有個小病,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別大意了,”二奶奶又掃知聆一眼,說道,“總是這樣也不是長久,前頭老太太那配藥,你們趁勢去請個太醫來給方姨娘看看,只要不是什麼太破費的藥物,一併配了也是好的,豈不比白白gān熬著qiáng?”
胭脂大喜:“多謝二奶奶!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