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的人……真的是你?”段深竹終於又說,他的聲音天生是冷清的,但說這句的時候,卻有點小心翼翼似,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知聆本不願理他,看他這副模樣,又聽他這種聲音,不由地輕輕嘆了口氣:“段總,都過去了,何必舊事重提……”停了停,又說,“段總,還記得我在公司跟你說過的嗎,有時候無知點,心裡會好過些。”
段深竹皺眉:“發生過的,我怎麼可以裝作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什麼?”
“真相。我想知道真相。”
“我說了,你肯聽?真相,不是有人已經跟你報備過了嗎?”
段深竹聽出她話中的嘲諷意思:“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現在我有足夠的耐xing聽你說,不知道你肯不肯說給我聽?”
知聆笑:“我為什麼要說給你聽?我想說的時候你不願意聽,現在你想聽,我也不願意說了。段總,那件事對我來說,本就是不願意再提的隱痛,現在被愚弄的那個是你,你自己太笨了,看不穿人家的伎倆,那是你的事。”
他略氣:“你……”
知聆斜睨他一眼:“而且如你所說,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全信,我為什麼要費唇舌,自揭傷疤?”
段深竹又咬了咬唇:“你不是說……該黑白分明的嗎?”
知聆略微震動:“你……怎麼知道……”
段深竹搖頭:“說實話,我一直以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從來沒有懷疑過,而且跟她相處,我也的確……方小姐,將心比心,倘若有人說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你會一下就相信嗎?”
知聆不語,內心默默。
段深竹凝視她:“我也相信這世界是黑白分明的,縱然一時迷惑,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真相只有一個,好吧,我不qiáng人所難,但我一定會承擔起責任。”
知聆側目:“什麼責任?”
段深竹只是看著她:這個人,會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嗎?當初曲穩說那句“為了報恩以身相許”的時候他尚笑,然而此刻,忽然之間明白了聶文鴛有可能並非是那個肯捨身相助的人,而可能真的是頂著畫皮而已,段深竹只覺渾身惡寒,他那些“愛”呢?從謊言根基構築而起的這段關係,他竟真捉住一個自以為是的影子而愛錯人?!
但是面前的方知聆,一派淡然,她坐在這裡,雲淡風輕,無怨無憎,他想到在公司里她那憤怒之下的掌摑,大概是真的激怒了她吧,是因為……當時痛失了的……
或許……是他錯了,真如她所說,他不過是個“白痴富二代”,才會被蒙蔽雙眼,才會看不清誰才是真正的好人。但是,在面對真相的驚慄之際,段深竹捫心自問:這一段公案,該怎麼了結。
他該怎麼去彌補面前的人,該怎麼致歉跟感謝才好?雖然只在此處跟她平心靜氣地相處了這一會兒,他卻已經明白,她是絕不會接受那些的,因為……她曾那麼痛過,而他,也是彌補不了的,不管用什麼法子,因有些傷痕,早就造就,無法撫平。
他該慚愧,該自責,該跪在她面前,但最終段深竹什麼都沒做,他鎮靜:“方小姐是怎麼來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知聆否決,轉頭看樹蔭外的泱泱世界,太陽底下,路上時有人經過,如此真實。她只是想多看一會兒。
段深竹將目光從她淡漠的臉上移開,好不容易起身:“那我……先告辭了。”他轉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事,段深竹停步回頭:“對了,方小姐,有件事想要問你,你怎麼認識我爺爺?”
知聆抬眸,轉頭看向他,她的目光平靜,他卻忽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在他竭力捕捉這種感覺的時候,知聆說道:“你要是做足了功課,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段總,你真是……”她看著他,忽然笑一笑,“還太嫩了。”
段深竹看著她那個突然而來的笑,她笑的並無惡意,甚至有點自言自語的意思,類似玩笑的口吻,段深竹的臉卻在瞬間紅了起來。男人的自尊讓他氣氣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他大步走到門口,卻忍不住回頭又看,方知聆坐在那裡,淡雅曼妙的身影浮在金色的微光之中,如同一卷靜止的畫,偏又如許生動,讓他忽無師自通地想到某一句: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大抵,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第 17 章
因為知聆那句“太嫩了”,段深竹總是難以忘懷,思來想去,略略不憤,然而想著想著,唇邊卻不由地又漾出淺淺笑意:老氣橫秋,她比他大多少嗎?這幅居高臨下的口吻,他可不認為自己有多嫩,雖然,在某些方面的確是有些好糊弄……
想到這裡,那笑意才又隱沒,眼中寒意凜然。
倪秘書迎上來,有幾分不安:“段總,聶小姐剛才上來,我說你不在,她執意要等……”
段深竹一點頭:“知道了。”倪秘書見他面色如常,不見慍怒,才鬆了口氣。
段深竹打開門,果然見聶文鴛坐在裡頭靠牆邊的椅子上,似在沉思,見他進來,才忙站起身來:“深竹……”
段深竹看她一眼,並沒說話,只是走回辦公桌後,緩緩落座:“聶小姐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