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聆緊緊地閉著嘴,眼淚卻悄無聲息地流出來,有個聲音在心裡回應著:“不不,娘不會不要逸兒……會好好留下來保護照顧逸兒……”
一滴一滴的淚,緩緩落在段重言胸口的衣裳上。
冥冥之中,誰人一聲嘆息,如煙塵散去。
次日,段重言出府而去,囑咐下人照料好知聆,不得有失,同時他又有些擔心某個人的突然襲擊,於是離開之前,對知聆說:“若是昨天那人……我是說聖上、再來的話……能避則儘量地避開。”
知聆還未起身,捏著被角看他,緩緩一點頭。段重言愛撫地摸摸她的臉:“我會找空兒回來陪你,逸兒那邊,你也放心,我會安排。”
知聆見他還記得,就道:“那我等著。”
段重言見她如此柔順,很是快活。俯身將她抱了一抱,才又起身,抻了抻官服,往外去了。
知聆糙糙吃了點早飯,又服了藥,一個上午就在屋裡頭歇著,正要吃中飯的當口,外面纓兒跑進來叫道:“來了來了!”
胭脂正在準備備飯,聞言笑罵:“你一個上午都在外頭瘋跑,也不知道回來gān活,這會子又說什麼‘來了來了’,是大爺回來了不成?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獨知聆暗中有些擔心,怕是段重言臨走之前叮囑的“那個”又來了。
纓兒跳了跳腳:“不是爺,是逸哥兒來了!”
知聆一聽,忙下了地:“什麼?”
纓兒指著外頭:“我方才在外面,想再摘兩朵花回來,冷不防一抬頭,就看到三爺帶著逸哥兒,兩個人往這邊來了,我就趕緊回來給主子報信兒呢!”
知聆果真也喜上眉梢,沒想到人竟來的這樣快!三兩步往門口走,胭脂趕忙放手,也回來跟著,才走出水閣,就看到段興瑋牽著段逸的手,一大一小,宛如金珠美玉,正過小橋。
知聆跑到欄杆邊上,那邊上段逸正在四處張望,乍然看了她,頓時就掙脫了段興瑋的手,撒腿往這邊跑來,知聆順著欄杆邊往外走,小傢伙腿雖然短,跑的卻甚快,手腳並用上了台階,就在知聆要下台階的當口,他已經爬上去,順勢先奮力抱住了知聆:“娘!”
知聆俯身,將他摟入懷中,這一瞬間就好像心貼著了心,有一個詞毫無預兆地就脫口而出,知聆喚道:“寶貝!”
他真如是她的寶貝,失而復得的,珍貴無匹。
身後段興瑋笑著,不疾不徐地走近來:“大哥吩咐我,讓我得空就回了老太太,親自帶了逸兒出來,我算是不負所托,把人完完整整毫髮無損地送到了。”
知聆一手緊握著段逸的小手,緊緊地就好像一刻也不捨得鬆開,起身望著段興瑋:“三爺,多謝你了。”
“嗐,萬別跟我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段興瑋看著她眼中見淚,本有心叨擾會兒,見狀卻不想打擾他們母子重聚,於是就道,“看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知聆雖對他有些好感,但心中卻覺得跟他不怎麼熟稔,只道:“天熱,三爺不如喝口茶再走。”
段興瑋笑道:“我才也想起來,外頭的確還有點事,遲了的話人家會不喜,別跟我客套,這杯茶改日我一定會喝的。”
段興瑋說走就走,來去如風,胭脂便道:“三爺還是跟以前一樣,總是這樣沒頭沒腦地忙,幸好是個熱心腸的好人,看他這樣著急,不會有什麼要緊急事罷。”
身邊纓兒掩著口笑:“想知道,便來問我啊?我可是最清楚的。”
胭脂有些意外:“你清楚?跟我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又哪裡知道?若真知道,就別賣關子,趕緊說了了事,別叫人牽腸掛肚的。”
纓兒得意:“先頭還說我在外頭瘋跑,不跟你在家裡gān活,哼,這會子求著我了不是?”
胭脂氣地抬手戳她的臉:“你再得意,我讓主子下令,打你。”
纓兒越發笑:“你瘋了,主子這樣的xing子,跟菩薩似的,打人?打你也輪不到我……呸呸,不是,只打惡人才是!”說到後面,想到了知聆打宋姨娘那場,一時揚眉吐氣,看知聆牽著段逸的手往水閣里走,她便跑到欄杆邊,抽空探身又看魚。
胭脂追過去,將她拉起來:“你才是真真地越發瘋了,身子探那麼長,留神掉進去,讓魚吃了你!別光顧著說嘴,快說,究竟是什麼事?”
纓兒這才撩撩頭髮,道:“胭脂姐姐,這件事你問別人,也不知道的,連我也是碰巧得的:先前我在靠門口的廊橋上看魚,就看到跟隨三爺的小廝先進門通報,我聽他說,三爺等會兒要去那什麼‘金花樓’,會一個什麼架子大的不得了的姑娘……叫什麼來著……叫鍾……鍾京娘的!名字真難記!”
胭脂聽了,忽然說:“鍾京娘?這個我知道!這是個很大名氣的,怎麼你竟不記得她的名字?怪道三爺說約了人,遲了的話怕人家不喜,三爺行事素來自在散漫,從不在意別人如何,若說他是為了鍾京娘,倒是有的。”
胭脂雖說著,卻也瞧著知聆跟段逸,見兩人將進了水閣,就拉拉纓兒,追著跟上。
纓兒邊走邊好奇問道:“那到底是個什麼人,為何名氣這樣大?”
胭脂看著她瞪圓的雙眼,道:“怪道你沒聽說,你年紀比我小,也沒在外頭跟過,我原先跟過太太,不免見識的人多,便聽過這鐘京娘,聽聞她是從小的官奴出身,生得花容月貌不說,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乃是個大大地才女,雖然是淪落青樓,卻讓許多王公大臣貴門公子趨之若鶩,想要求見一面而不可得呢!”說到這裡,心頭一沉,想到這鐘京娘的遭遇,竟跟知聆有些相似,一時心頭忐忑,後悔自己口快,生怕知聆聽見了不高興,便偷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