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興瑋道:“我哥哥的xing子,是有名的執拗,但凡是他認定了的,便絕不回頭,何況如今方姐姐不見了,總不能就這麼罷手,總要有個jiāo代,她是生是死,好還是不好……私心裡說,倘若她從此落入一個知冷知熱疼她的人手裡,我也是甘心的,寧肯她不跟著哥哥也是好的,可是……現在這qíng形,怎能讓人放心!”
鍾京娘笑了笑,掃了段興瑋一眼,垂眸又看那箏。
段興瑋見她不語,就道:“好姐姐,你知道我來這次不是無緣無故的,不瞞你說,連王爺那邊我也去找過了,然而卻仍沒有消息,我就是想,姐姐jiāo游廣闊,認識的朋友多些,何況姐姐先頭說起方小姐來,也是青眼有加,雖不曾跟她會面,卻宛如知己一般,如今方姐姐遭難,姐姐若肯幫忙的話,我實在感激不盡……”
鍾京娘道:“我是個低賤之人,怎能跟那曾經的貴小姐引為知己。”
段興瑋道:“京娘姐姐說哪裡話,記得方姐姐前幾日還說,姐姐是個風塵之中的奇女子……”
鍾京娘手下停住,抬眸看段興瑋:“她當真這麼說?”
段興瑋點頭:“我方姐姐跟別的女子不同,她眼中竟無那些俗人眼中的門第之見,前幾日跟府里的大嫂子鬧起來,她還說:眼中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只有好人壞人善與惡的分別,——你看這話,便知道方姐姐她的為人xingqíng了。”
鍾京娘面上本淡淡地,聽到這裡,才露出幾分動容,眼中神色幾度變幻,低頭看看那箏,手指微動,卻又凝不了神。
段興瑋見她是個思忖的模樣,就道:“京娘姐姐,若是能夠的話……”
鍾京娘幾番思量,終於下了決心,便道:“三爺,你不必說了。”
段興瑋以為她是拒絕了,略微失望,然而他是個極好xingqíng的人,雖然失望,卻並無半分遷怒鍾京娘,只因人家肯幫忙是仗義,不願沾手也是人之常qíng。
段興瑋嘆了口氣,正要要告辭,卻聽鍾京娘道:“我聽說,方小姐在你們府裡頭過的十分不好……就跟三爺所想是一樣的,若有好人家接手,倒是好的……只是,我心裡也覺得古怪,這京城雖大,但段大人是什麼人?監察院裡又有多少的好手,連些深藏的不露行跡的貪官污吏都能揪出來,怎麼就找不到一個人呢。”
段興瑋怔了怔。鍾京娘看他一眼,淡淡道:“三爺,在這京內能一手遮天的人不多……段大人是個聰明人,只是大概是急糊塗了,故而不明白,你回去再問問他,他若是再想不通,就活該他的心頭好變成別人的。”
段興瑋聽這話說的有異,心中便才想鍾京娘是知道內qíng的,可惜不管他再怎麼求,鍾京娘都是半分也不透露。
段興瑋無奈,只好怏怏地回來,想明兒段重言就離京了,心道:“不管如何,我先把京娘姐姐說的這些跟哥哥說,或許哥哥心中真的有數?起碼給他一個念想也是好的。”當下便飛馬去了別院。
段興瑋來到別院,進門便直撲水閣而去,誰知道剛進水閣,就聽到裡頭段重言的聲音冷冷傳來:“你休要胡鬧,好好地跟著回府去罷,我沒有空閒管你。”
段興瑋呆了呆,幾乎是以為在說自己,然而自己明明並未進去呢……正遲疑間,卻聽有個小小地聲音道:“父親,我並不是胡鬧,我只是想跟著你。”
段興瑋大吃一驚,原來這說話的竟是段逸!段興瑋邁步往裡的瞬間,就聽到段重言冷笑道:“你是想跟著我?亦或者是想纏磨著來到此處,就能看到你娘了?”
段逸竟不否認,反而睜大眼睛問道:“父親,我娘在哪裡?”
此刻段興瑋已經飛奔了進來,正好看到裡頭一大一小兩個,大眼瞪小眼,段重言目光嚴厲,瞪著段逸,小孩兒卻不怕,仰頭,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看著段重言。
段重言心中生氣,他也明白:段逸怎麼會忽然被奶母丫鬟們護送著來到這裡?還不是因為他跟府裡頭鬧翻了,大概是段興瑋回去又說了一些話,所以太太忍不住,自己不能親自過來,就叫人帶了段逸過來,指望著讓段重言“睹物思人”會“回心轉意”罷。
段重言不理會段逸,負手轉開身:“你乖乖回去!我明日就要出使山東了,你纏在這裡也是白搭。”
段逸道:“那我就留在這裡跟著娘,娘呢?”
他總是問,段重言心中正為此隱隱作痛,一聽之下,忍不住大怒,回身道:“多嘴!你只管問做什麼!”
段興瑋見勢不妙,忙跑上前,先把段逸抱起來:“逸兒,你怎麼來了?”段重言見狀,便又轉開身去一言不發。
段逸被呵斥,又想念知聆卻無法見,眼中早已經見了淚花,他是個倔qiáng的孩子,並不願當著兩個人落淚,就只忍著:“三叔,是我求太太,太太許了我過來的,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段興瑋一聽,心頭髮酸,又看段逸眼中的淚花轉來轉去,越發可憐,段興瑋把段逸緊緊抱了抱,就說:“逸兒,我有件事要跟你爹說,你先等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
段逸點頭,卻又問:“三叔,我娘不住在這裡了嗎?”
段興瑋生生地咽了口氣:“你乖一些,三叔待會兒再跟你說。”
段逸竟不哭鬧,任憑段興瑋將自己放下。立在門口的奶母眾人便過來照料段逸,段逸被圍在中央,雙眼卻仍舊不停地打量段興瑋跟段重言。
段興瑋走到段重言跟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你隨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段重言看他一眼,便跟著他雙雙出來水閣,段興瑋不敢靠近水閣,生怕透出什麼三言兩語來給段逸聽見,一路拉著段重言走到那小橋對面的薔薇花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