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聽著,內心瞭然:這是在說給方純明聽,他一早就站在這裡,什麼別的也沒做。
知聆道:“您怎麼不在裡頭好好地坐會兒?偏出來站著。”
趙哲哈哈一笑,道:“看看,竟說起我的不是來了,京娘,我說的可對?你說她時不時被朕縱的很是無禮?”
鍾京娘也笑笑,看向知聆,卻並不敢順著打趣什麼。
趙哲見知聆回來,便不再在京娘院子裡逗留,動身要走,京娘跟鴇母親自相送,卻不能太過招搖,京娘只在堂下就住了腳相送,免得被人矚目,看出不妥就大不妙。
一路出了金花樓,趙哲便問:“方才聽說,你是跟個樓里的人說話了?是什麼人?”
知聆見他知qíng,便道:“是昔日我的一個丫鬟,原先被段府賣了的。”
趙哲略動容:“哦?”
知聆對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動,便道:“就是曾經做了段重言妾室的那個,這次相見只是巧合,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見到了。”
趙哲琢磨了會兒,瞭然,便說:“舊日之人之事,不理倒是好,免得自惹煩亂。”他原本以為若是知聆喜歡的丫鬟,那他當然可以替那人贖身,如今聽知聆的意思,就知道那不是個好的,因此便也沒再動買人的心思。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又騎馬回宮,一路上知聆策馬而行,心中卻想起方才彩鴛所說的話,尤其是她所講述的關於宋姨娘臨去之前的那一句。
據說,當日宋姨娘拼死拼活生下孩子,已經力氣衰竭,奄奄一息,卻就在太太帶人進來看的時候,抓著太太,掙扎著說了句話。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糊塗了,段夫人更是安撫說道:“你安心養身子,我替你先照看著孩子,等你好了,再自己養著。”
宋姨娘只是搖頭,反覆地只說:“求太太,若是想讓這孩子活,就把他jiāo給方純明。”
知聆心中七上八下,由這件事,便想到逸兒,一時心跳更急,沒提防前頭有人橫穿街道,馬兒受驚,頓時嘶鳴一聲,知聆一驚,身子歪了歪,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她反應倒是快,竭力挽住馬韁繩,正稍微穩住身形,旁邊趙哲眼疾手快,側身探臂過來,將她攔腰一抱,輕聲道:“鬆手。”
眾目睽睽,青天白日,知聆不能跟他“拉鋸戰”,只好鬆開韁繩,腳下脫開馬鐙,趙哲輕易將她抱了過來,摟在懷中,低頭在她耳畔笑道:“這馬兒善解人意,非要把你送到朕的懷中來呢。”
經過方才一亂,已經有人看向這邊,知聆急忙把臉向著他懷中一靠,藏了自己模樣,趙哲感覺她鑽向自己懷中,一時大為得意。
☆、第 84 章
從京城到山東,慢行的話總要半個月,段重言一路急趕,竟只用了六天便已到了。
難得的是段逸,分明是頭一次出門,也隨著受了不少苦,譬如一路顛簸,經常是入夜才投棧休息,天不亮卻要起身趕路,段重言以為他會受不住而哭泣,也早做好了繃著臉呵斥的準備,沒想到小孩兒竟從未哭過一次,更不曾抱怨過什麼,讓段重言都沒有開口訓斥的機會,段重言在驚訝之餘,忍不住也對這個小傢伙有些“另眼相看”了。
而跟隨段重言的侍從跟他的下屬官員也對這個十分懂事的小孩兒很是喜歡,明里暗裡也會偷偷地照料著他,比如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會先給他吃,有時看到段逸露出疲憊之態,有人就會主動跟段重言提議休息,理由是他們走得累了。
就算如此,還是早早地便到了山東。
山東東平府本是個安定繁榮的地方,是中原最為富饒的郡縣之一,不輸給江浙等肥美之地,民間雖然多尚武道,但民風淳樸,十分安樂,極少有惡xing案件發生,但是在近兩年,因地方官員腐敗,時有一些事端,起初還只是小打小鬧,零零散散,後來便逐漸事大,有的地方百姓竟聯合起來bào亂,更有占山為王之事,連境內的泰山之上,也有些山賊蹤跡出現——只是此事還並沒有讓朝廷知道罷了。
東平知府yīn釗是知道監察院派了人的,也知道具體處境日期,只不過按照他們的估計,特使到達之時,起碼要在十天以後了……因此當聽說監察院的特使已經到達的消息之時,已經是段重言到達東平的五天後了,此時段重言幾乎把東平的半個地界都摸了一遍,而知府驚怒jiāo加之餘yīn釗氣急敗壞,一邊命屬下速速去找尋監察院來人,一邊下令讓各部官員“嚴以律己”,千萬不要不長眼地撞上刀口。
然而東平這邊的官員們,就仿佛是被民脂民膏滋養起來的蠹蟲,一來因朝中有人樹大遮yīn,料想監察院就算派人來也查不出什麼,二來仗著已經上下勾結,就算給他們查出什麼來,也有辦法解決,解決的法子也不外乎兩個,以錢財利誘,利誘不成,便借刀殺人。
最近的山賊越發猖獗,有的地方竟然敢衝撞州縣,如果說監察院的人被山賊殺了,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
且不說知府派人四處撒網,就在段重言來到東平府的第六天上,正好趕上東平的大集慶典,街頭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比京城最熱鬧的街市有過之而無不及,十里八鄉的百姓們都巴巴地趕了來湊這個熱鬧。
偌大的東平府,人cháo如涌,龍蛇混雜。當段重言抱著段逸在東平茶樓上端茶靜看下頭熱鬧的時候,在東平府的北門處,有幾個人正也緩緩地進了城門。
當前一人見眼前人來人往寸步難行狀,便翻身下馬,他頭戴一頂糙帽,風塵僕僕,一看就知道是趕路而來,此刻便將系在下頜上的帶子解開,放眼看這東平的熱鬧景致,那帽檐之下,很有jīng神的劍眉斜飛入鬢,底下是一雙亮而有神的眼睛,唇角卻總是微微挑著,仿佛隨時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