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花惜自打見了林如海,見他雖然病的憔悴,但是那雙眼無神,卻透出一股絕望之色,並不像是單純普通的病人。
他之所以昏厥過去,只是因久病纏綿,虧空了身子,昨日又聽晴雯寶玉回來說起林如海不肯多請大夫之事,她隱約便想到:假如是普通病症,病人莫不是要快些好起來的,怎會不願多看大夫?除非他自知自己得了的是絕症,才又可能,然而另一方面,卻是因他自己不願意好起來罷了。
昨夜晚花惜心頭想著這樁事,天冷,她xing子又懶,前幾日又都是在船上度過,本是會好生睡一覺,怎奈總是放不下,眼前不停出現林黛玉跟林如海兩人的形容笑貌……一會兒想到林如海如槁木死灰,乍然而亡,一會兒就想到林黛玉靠在chuáng邊,燒焚自己那些手稿,吐血而亡……簡直如驚悚片一樣,輪換出現,不帶停歇的。
花惜穿越而來,對自己這身份本來甚為不喜,只想著要“明哲保身”,最好趕緊地脫了這個丫鬟身份才好。她本不想cha手任何事qíng,不料人在局中,未免有些身不由己的事兒……更何況當丫鬟何其無聊,面對寶玉這個“妙人兒”,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倘若將這冥頑不靈的補天石□成為豁達通透的“真寶玉”,那才有趣味呢。
因此花惜只把這件事當成自己丫鬟生涯里的“升級”活動,倘若把寶玉調-教的好了,將來成了能保護林黛玉的良人,林黛玉也不用那樣“魂歸離恨天”,叫人一撒同qíng之淚了。
因此,只要不涉及自身安危,就隨手點撥點撥也可。昨夜時候,花惜本十萬分不想動彈,倒身下去就只想好生睡覺。然而腦中卻總是向著林家父女,最後終於折騰的她無法,才重披衣外出,這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定數,果叫她遇到林如海。
花惜是學心理學的,自不會太傻。林如海病的這樣,人卻跑到書房,呆呆看那“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其中意思傻子也明了。花惜便知道林如海多半是患了心病。這種病是個循序漸進抑鬱成疾的過程,就算是個好端端地人也經不住,從沒病到熬出病來。
花惜自然不好明說什麼,幸而林如海也不是個笨人,能當揚州鹽政,自是有幾把刷子的,花惜三兩句“夾槍帶棒”的話,林如海心裡便明鏡兒似的。
今日林如海一反常態,決定請名醫前來,卻算是昨晚上花惜一番功德未曾白費,只是……
花惜伸手捧住臉,忍了忍,卻沒有忍住,終於“阿嚏”一聲,滿臉漲紅。晴雯說道:“快喝口水壓一壓。”花惜答應一聲,就趕緊喝熱水,心底嘀咕:“這是怎麼了,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我點撥了林如海,反而自己要代他生一場病不成?嗚嗚……”
且不說花惜在自怨自艾,那邊林如海一個上午見了六七個名醫,幾個大夫一聚頭,商量了一番,便去對症下藥,這回弄得方子卻是大好的,比以前的不知高明多少。丫鬟們急忙去熬藥。林黛玉守著林如海,見他雖然還是病著,但jīng神已經比昨日好的許多,眼中也有了神采,真是高興之極,又是說,又是笑。
林如海望著黛玉面上露出笑意,也微微含笑。寶玉先前也在,後來便跟賈璉出去了。裡頭,他們父女兩個說了會兒話,便問道:“黛玉,你在祖母那裡,住的果然是好麼?”林黛玉一怔,說道:“父親怎麼又問,都挺好的……”說著,就將目光轉開了去,面上的笑也斂了斂。
林如海說道:“府內誰對你最好?”黛玉想了想,說道:“都挺好……老太太對我很好,寶哥哥也是。”
第三十一章 試探
林如海問道:“平日裡住著,可有哪些不習慣的?”黛玉說道:“也沒什麼……起初有點兒不慣,後來也就都學會了。”林如海說道:“丫鬟婆子們可好?”黛玉說道:“老太太嫌雪雁小,就撥了個丫鬟給我,叫紫鵑的……父親也見過了的,很是聰明懂事,對我十分照顧。其他的……我也沒怎麼見她們,不上心。”
林如海點頭,說道:“榮國府到底是大家,裡面人多事雜,縱然老太太疼你,可惜她年紀大了,想必有些事qíng照應不到,也是有的。”說著,便看黛玉。
黛玉說道:“不過她們都知道老太太疼我,我也沒吃什麼委屈……幾個姐姐妹妹,也挺好的……二姐姐xing子弱,三姐姐倒是xing子慡利,四妹妹還小……其他的,璉嫂子是個厲害人,不過對我也還好。……舅媽也好,最近又來了個薛姨媽一家子,姨媽也很和氣,寶姐姐也是個伶俐的人,府內的人都很喜歡她。”
只因黛玉見林如海大有起色,又關心自己,便不知不覺說多了。只是她是賈母第一個疼愛的,且同寶玉之間,關係素來非比尋常,後來寶釵來了,眾人都喜歡寶釵,賈母也很是疼愛,黛玉雖然不好說什麼,到底心裡感覺有些怪怪的,難以釋懷。——這卻是個“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一來是因如此,二來卻是因黛玉是在林如海跟前,對著自己的父親,全不設防,是以說到最後一句,未免有些語氣含酸,林如海浸yín官場,哪裡會聽不出來?眼望著黛玉,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憑她怎麼好,難道還比得多我的玉兒麼?”
黛玉面紅,一笑,說道:“父親取笑我了。”小兒女形態,靠在林如海胸口,低低地笑,卻暗地裡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