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上前一步,望見牢房之中身著白衣的囚犯。
望見有人前來,牢房裡頭的囚犯微微一動,抬起頭來,昔日囂張跋扈的臉上鬍子幾番抖動,最後竟顫巍巍爬起來,走到囚牢前面。
朝衣同他四目相對,那人喉嚨里咯咯笑了兩聲:“原來是少國公。”
他一雙腿上滲出血跡,面目全非,頭髮凌亂,仿佛厲鬼。
朝衣望著他:“尚書大人。”
刑部尚書雙眸直勾勾地:“少國公來此作甚?莫非是想要嘲笑老夫的麼?”
朝衣說道:“我只是,來送大人一程的。”
刑部尚書望著他:“哦?我不知道少國公竟對老夫如此的qíng深義重。”
朝衣搖頭,手上輕輕一揮。
獄卒彎腰將燈籠放下,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朝衣說道:“我是想來同大人說一聲的,宰相大人所呈給陛下的那帳簿,是我親手jiāo給他的。”
刑部尚書的鬍子劇烈抖動起來,片刻才說道:“老夫竟不知,少國公竟如此恨老夫……更不知,少國公竟能如此手眼通天,當真是……後生可畏,早知如此……”
朝衣說道:“大人莫非是以為我為了馬校尉之事,而一直都同大人過不去麼?”
刑部尚書怔住,片刻說道:“不然……是為了如何?”
朝衣說道:“二十年前,傅三郎無辜卻獲罪之事,大人還記憶猶新否?”
刑部尚書眼睛驀地瞪大:“你……你說什麼……難道……”
朝衣盯著他,慢慢說道:“傅家滿門忠烈,忠心耿耿,闔府上下無一例外,三郎鎮守邊關,卻被人用計誆騙回來,定以莫須有的罪名。當初,一力要判三郎謀反的,可正是大人,以及兵部戶部的兩位大人,沒有錯罷。”
刑部尚書死死地盯著朝衣:“此事……原來,原來你還沒忘,你是想……”
朝衣說道:“我怎麼能忘?”她微微一笑:“當初的血灑的夠多了,三郎跟傅家忠烈的血,也曾經在這個地方住過,或許如今他們的英魂還會在此,大人你,不虧心麼?這麼多年你過得可安穩?當我回來皇都那一日,你可曾會想到,我是回來向你們……討債的?”
刑部尚書向前一撲,腳上的腳鐐嘩啦啦作響,雙手握著囚牢欄杆,衝著朝衣嘶聲大叫:“你說什麼!如果說是傅家之事,又豈是我一人所為……我,我不過也是奉命行事罷了,你為何……只針對老夫一人!”
朝衣搖頭:“我並沒有隻針對大人一人啊。‘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句話,大人也知道的罷。”
刑部尚書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
朝衣伸出手來,輕輕地望著自己的手,笑道:“其實大人不必著急不平,大人你也不過是先行罷了,這,僅僅只是個開端。”
刑部尚書良久不語,狐疑良久,最後說道:“原來如此,哈……借刀殺人,只不過卻想不到,還有‘兔死狗烹’之說,好,老夫就先行一步,等你送人下來跟老夫相會,跟老夫再斗,沒想到,只是沒有想到老夫縱橫一生,居然會栽在一個後生晚輩手中,不甘心,不甘心哪。”
他似哭似笑,嘶聲叫了許久,仿佛走投無路發出的哀嚎一般,在這yīn森可怖的大牢里聽來,越發瘮人。
朝衣轉過身,說道:“大人在朝中縱橫三十餘年,呼風喚雨,叱吒風雲,也已經夠了罷……huáng泉路上,請多保重。”
她邁步便走,身後的刑部尚書聽著這句話,略微一怔,仰頭看著暗沉沉天牢想了片刻,嘴角緩緩地挑起一抹笑:“不錯,三十餘年,夠了,已經夠了,只不過……傅輕羽!”
朝衣腳步一頓,略微回頭。
刑部尚書盯著她單薄的背影,緩緩地說道:“你記住,縱然你能算計我們所有人,卻有一個人,是你無法贏的過的,老夫、老夫只怕你算來算去,終究會把自己算進來,老夫……在huáng泉路上,等候少國公大駕!哈哈哈……”他忽然快意大笑。
朝衣微笑著回過頭來:“是嗎?那好……聽聞huáng泉路上清冷的很,倘若有伴兒一同走的話,倒是不寂寞呀,哈,哈哈。”
她淡淡地笑著,一路走出牢房。
而就在朝衣出了牢房之後,天牢的角落,有一道暗影緩緩閃出,極亮的雙眸盯著她離開的風向:“huáng泉路,要同行麼……呵……”
朝衣一刻也不想再天牢多呆,出了牢房後,等候旁邊的燕沉戟見她臉色不對,便將她手臂握住。朝衣只覺得一股暖意自他的手心緩緩地送入,不由安下心來,稍微喘了口氣,說道:“大哥,我無事的,我們……回家罷。”
燕沉戟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