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將軍比傅輕羽自己更清楚的知道,他的行為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在舒臨淵舊居那一日,若非他及時出現,怕就會被朝衣探出他的底細。
所以舒臨淵一定,要死。
鐵將軍必定曾勸過傅輕羽,要徹底殺了朝衣免除後患。
但是他沒有。
或許是愧疚,或許是心中仍有一絲qíng意,或許是自視過高並沒有把朝衣放在眼裡,總之……因此他給自己鋪下了一條不歸路。
最後那一日朝堂之上,倘若他再絕qíng一點,任憑朝衣酒醉離開,朝衣也傷不到他。
可是……朝衣不明白……
他的武功明明已經練得極高,她的動作雖然快,但畢竟她不是練武之人,如果他要出手的話,她絕無生機。
但是她輕而易舉得手了。
他絕qíng的不夠徹底,多qíng的不夠徹底,朝衣刺出那一刀的瞬間他到底在想什麼?出手將她擒下,他便成九五至尊,取君氏皇位而代之,君家欠傅家的血仇,是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報復了。可是他沒有出手,是因為……以為朝衣不會刺出那一刀,還是其他?
朝衣離開君家,告別之事她早跟傅東籬說過,傅東籬自是不願的。
朝衣不敢同清寧清平留安幾個小傢伙說,這一段日子,幾個小東西分明把朝衣當成了最親近之人,她離開那日,開門之後,卻見幾個小傢伙跟傅家大女等在門外。
幾個小傢伙撲上來的時候,朝衣的淚嘩地便湧出來。
最後卻還是傅東籬來勸說,只說朝衣有病在身,要去求醫,等病好了,自會回來。
幾個小傢伙才戀戀不捨放開,留安哭的臉通紅,幾乎昏厥過去。
她下山是為了傅輕羽,到最後,卻是為了整個傅家。
她只是坐了“傅輕羽”該做的,或許說……對傅輕羽來講,他的身體骨血里流淌著兩種極端,一種是反了君氏報仇,一種是雪了舊恨重振家聲,而朝衣將後者做到了。
故而當看到朝衣刺出那一刀的時候,傅輕羽才有了選擇?……也未嘗是不可能的。
不管用何種手段,讓傅家的榮耀重歸,家聲重振,大概……是傅家列祖列宗最為希翼的罷。
人生總有選擇,有時候不管選擇哪一條路,都會讓人痛徹心扉。
傅輕羽的選擇,便總是如此。
他說不出口的是,當初他的死,並非假死。
他偷了秘籍,練了波若功,真氣紊亂,走火入魔,他不敢同朝衣說,只運功一點一點按捺發狂之兆,她只以為他先前吃苦太甚,竭力弄了種種補藥給他試,都無濟於事。
他按捺不住,澎湃的功力聚集體內,幾乎讓五臟俱碎,最終噴一口血,斷了氣息,他以為這只是命。
當他夜晚自棺木中醒來,察覺體內功力充盈,仿佛新生,他運功脫出之後,望著身後的墓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迅速做了決定,或者選擇。
他是新生了,過去種種皆拋之腦後,他決定展開自己一直謀劃之事。
這是他第一個選擇。
第二個,就是朝堂上那生死一刀。
他每一個選擇,都跟生死有關。
何其不幸。
雨落更急,劈里啪啦,像是什麼墜入油鍋中的聲音。
“我知道了。”傅輕羽輕嘆一聲。
朝衣說道:“你……快走罷。我要出去看看大哥。”她走到桌邊上,取了把紙傘。
傅輕羽上前一步,自後面將朝衣抱住。
朝衣一驚,略掙了掙,聽到傅輕羽在後面說道:“倘若……我帶你走呢,此刻我將你帶走,讓燕沉戟再也找不到,你會不會再……喜歡上我?我們回忘塵寰好不好?就當一切都未曾發生好不好?還記得麼?我們在那棵紫藤樹下,是多麼美……”
他的聲音溫柔而帶著無限蠱惑,朝衣久久不語,窗外的燕沉戟也未曾動,只是靜靜看著。
“對不住,”她終於開口,“輕羽,我已經忘了。”
朝衣前半生活的單純,而後忽然陷身yīn謀詭計之中,無一刻輕閒,所遇之人,除了傅家老小,傅輕羽,小皇帝,她最關愛的兩人,偏偏是算計她算計的最狠的。朝衣希望過更單純的生活,而那個人,也正希望她如此,他會給她至單純而輕鬆的一切。
燕沉戟從頭到尾都是那個永遠都不會背叛朝衣,算計朝衣之人。他就如磐石,不似紫藤花開般叫人迷醉驚艷,但他是最長久的那個,曾幾何時她是個青chūn年少愛俏之人,以為那就是所有的愛中之愛,但傷過恨過,怨過痛過,也悔悟過,不能一笑了之,卻只能bī著自己撒手。
跟過去一刀兩斷,只要不死,以後都是新的生活。
其實燕沉戟還是有一點瞞著她的。
沈南不會無緣無故地同翡翠明珠閣的夜嬰寧聯手,夜嬰寧又怎會正好救了被傅輕羽所傷的沈南?燕沉戟是最不擅言辭的那個,但他的雙眼最為犀利看的最為透徹。他早就知道沈南不是傅輕羽——君朔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