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他猛地站住腳,叫了聲。但是隔得有些遠,明明當然沒聽到。
白清都看看那道身影,又看看天空的氣球,頑皮的風變了個方向,托著氣球冉冉往路這邊來。
這時侯huáng燈閃爍,兩邊的車輛都在蓄勢待發,白清都再無猶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斑馬線,把幾乎快衝到路中央的小明明一把抱住。
一直將小女孩抱到路邊安全地帶,白清都才鬆了口氣,但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把孩子放下,而她看看白清都,仍抬頭看向天空,那個喜羊羊已經飛過了樓群,顯然是捉不到了,她的眼中透出一絲感傷。
白清都忍不住說:“太危險了,不能在馬路上亂追亂跑你知道嗎?”
明明掃了他一眼,深深低頭,白清都清楚地看到她好像嘆了口氣。
水手服的領子下滑,這個姿勢,讓白清都看到她脖子後面若隱若現的一塊青紫。白清都愣了愣,目光往下,看到她垂著的雙臂。
明明一聲不吭,邁步要走,白清都攔住她,把她的袖子往上擼起。這個突兀的動作嚇了明明一跳,忙縮回手臂:“你gān什麼!”
但是這一秒的時間,仍是足夠讓白清都看的很清楚,女孩兒的手臂上,新的舊的青紫痕跡,觸目驚心。
腦中轟然一聲,白清都拉住她的手。不可置信地叫:“他們打你了?真的打你了?”
明明擰著細細的眉毛,警惕又充滿敵意地看著他。白清都渾身的血像是被火點燃,拉住明明往回就走,明明起初跟著走了幾步,忽然間醒悟他要拉自己去哪裡,就叫起來:“沒有!爸爸媽媽沒打我!他們對我很好!”她用力掙扎,想離他遠些。
路邊已經有人在張望,白清都又氣又急,大聲說:“你護著他們gān什麼?他們真對你好會動手打你嗎?你當他們是爸爸媽媽,但是沒有爸爸媽媽會動手打自己的孩子!這樣下去你會被打死的!”
小明明愣了愣,瞪著白清都尖叫:“但是我只有爸爸媽媽了!”她用力甩開白清都的手,頭也不回地飛奔逃走。
白清都站在樓前那棵大樹下,靜靜矗立了很久,老樹恬然自在地沉默著,像是一位不能言的智者,半晌,白清都吐出一口氣,心緒好像平靜很多,這才上樓。
沿著樓道往上,就聽到隱隱的罵聲:“回來的這麼晚,跑哪裡瘋去了?趕緊把這些菜洗了!”
平靜下去的心忽然又揪起來,白清都站了會兒,慢慢走到自己門口,伸手去掏鑰匙。
手指摸著口袋裡冰冷堅硬的鎖匙,白清都卻猛地轉身,來到對門門口。
這次開門的是女主人。
看到是白清都的時候,女主人臉上透出不耐煩的神色:“gān嗎啊?”
白清都壓著心頭怒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今天我看到小明明手臂上有傷,我只想告訴你們,以後不要再動手打她,不然的話我會報警。”
女主人先是詫異,然後笑:“報警?好啊,我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再說你怎麼知道是我們打的啊?可別血口噴人!”
白清都還要說話,女主人回頭:“明明,你過來!快點兒!”
女孩兒很快跑到門口,因為正在洗菜,袖子挽起,正好露出上面的傷痕。女主人捉住她的手:“你說,這是怎麼弄得?”
明明看看白清都,低下頭:“是我不小心摔倒了碰的。”
“聽見了嗎?”女主人得意地看著白清都。
白清都深吸一口氣:“明明,你別害怕,說實話……”
明明搖搖頭:“我說了,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倒了,跟爸爸媽媽沒有關係,他們對我很好。”
白清都幾乎出離憤怒:“他們真的對你好,就絕對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
女主人翻臉:“怎麼說話呢?”破口大罵,並且狠狠把門甩上。
白清都站在門口,聽到整個樓里是靜寂的,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聽著,所有人都聽見了,都知道這房間裡發生著什麼,但是大家卻都沉默著,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白清都對這種沉默深惡痛絕,但卻毫無辦法,他只好讓自己也變成這樣沉默的人。
此後他又見過小明明好幾次,但他不再看她,也不再關心,對這個世界來說,他無法改變的事qíng太多,越是關心,只會讓自己越是難過。
他也聽過幾次對屋的異動,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戴上耳機,讓音樂聲更大些。
夜深人靜的時候,白清都坐在窗戶邊上,看著窗外靜默的大樹,忽然可惜他那架鋼琴搬不過來,現在的他忽然很想彈一曲“眼淚”,因為他心中掩埋著太多的傷感,幾乎都釀成了不能哭出的眼淚。
chūn風伴著chūn雨,終於如期而至。起初淅淅瀝瀝,後來便成瓢潑之勢,chūn天裡下這樣大的雨是很少見的,白清都看著雨點順著玻璃窗如瀑布般滑落,風雨聲里,依稀聽到有些響動,隨著夜深,也都盡數湮沒在風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