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便是如此峰迴路轉,早上起身之時,明媚還是滿心絕望,沒想到到了下午,卻又似絕處逢生一般。
漸漸地huáng昏降臨,明媚吃了齋飯,自沐浴更衣,在觀音像前念了半個時辰的經文,才回了房歇息。
明媚的睡房是庵里特地撥出來給一些施主住的,跟僧房東西相對,隔著庭院距離甚遠。因近年關天氣又冷,幾間睡房並無他人,只有明媚同玉葫兩個,明媚睡裡間,玉葫便在外間守夜陪伴。
玉葫撥了撥爐火,笑道:“姑娘覺得暖不暖和?”
明媚問道:“像是比昨日要暖一些,怎麼了?”
玉葫笑:“可不是要比昨日暖?這是今兒王爺來時候特意送的炭火,說是怕姑娘凍著,要讓用這些呢。”
明媚低頭一笑,因剛沐浴過了,又遇了熱氣熏騰,臉兒也紅紅地。
上了chuáng,明媚想了會兒,忍不住便笑笑,心底那抹酸楚總算是被壓下去了。
如此到了半夜,明媚酣睡之中,忽地覺得有些奇異。
若有所覺地睜開眼睛,明媚朦朦朧朧中瞧見一道修長身影,無聲地立在chuáng前。
且說景正卿一人一馬,緩緩沿著山路而行,距離太基山山腳三四里,便是太基鎮,因此處距離京城不遠,而每年到了時節來來往往去太基山燒香祈福的絡繹不絕,因此太基鎮上酒樓客棧林立,十分繁盛。
景正卿漫不經心溜達著,馬兒忽然被人攔住,有人熱絡招呼道:“這位公子,是剛拜佛燒香回來?時候不早了,小店有上好的酒菜,不如吃了再回京也是使得的,若懶得動,小店也有舒服的客房……價廉物美,公道便宜。”
景正卿正滿心低落,心不在焉,聽小夥計的聲音透著一股喜氣,便斜斜瞥過來,隨口問道:“你這裡……有解千愁的好酒麼?”
小二怔了怔,對上景正卿銳利的雙眸,瞧出這雙眼睛裡有一抹疲倦似的,這小二常年迎來送往,是最機靈不過的,當下笑道:“小店有極好的陳釀,據說方子是極早之前從皇宮裡流傳出來的,是皇上娘娘們才能喝的,委實難得,來往的客人也很是喜歡,客官不如嘗嘗看?”
景正卿聽到“皇上娘娘”,不由嗤地一笑,咬牙道:“什麼皇上娘娘,太子王爺,都有什麼了不起的。”當下翻身下馬,小二大喜,忙叫人牽了馬到後院,見景正卿一身華貴不凡,馬兒也膘肥體壯,鞍蹬jīng致,便吩咐餵上好的飼料。
景正卿抬頭一看,見是“太基客棧”四字,寫得倒也是蒼勁有力。
進了客棧,上樓坐了,小二道:“打這兒就可以看到太基山,客官您瞧,就在那裡……”說著,伸手把半扇窗戶推開。
景正卿轉頭,果真看到底下便是一條大路,顯然是通往太基山的那條,一直延伸出去,而不遠處那一片蒼翠隱隱,近在眼底似的。
景正卿目光下移,試圖找到無塵庵的地方。
“客官,您要吃點什麼?小店有……”
景正卿一抬手:“隨意上一些罷了,好酒要來一壇。”
小二見他神qíng憂鬱冷淡,不敢多言,當下點頭哈腰答應了,便去準備酒菜。
頃刻間酒先送上來,小二道:“客官,這酒後勁兒極足,您悠著點兒,慢慢喝,菜一會兒立刻給您上。”
景正卿點頭,小二便給他倒了一杯先,景正卿道:“我自己來,你去吧。”
小二才告退了。景正卿抬手喝了口酒,這酒入口綿甜,滾落喉嚨的時候才覺得一股隱隱地辛辣,緩緩散開,景正卿一皺眉,不知究竟是被酒燙得還是如何,雙眼頓時湧上一層薄淚。
景正卿自斟自飲,喝了兩杯酒,菜也漸漸上了。他臨窗獨酌過了這一刻鐘,忽地就見樓下大路上有幾輛車急速飛馳而來。
景正卿一怔,認得是端王的車輛。一瞬間連吃東西也忘了,只定定地看著那幾輛馬車自路上急急奔來,驚雷般從眼下馳過。
先前景正卿日思夜想,想明媚早點回京,可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心裡忐忑難耐,苦苦琢磨,究竟給他想了個法子出來,那便又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上回太子之事,多虧了雲三郎暗中安排一個假的明媚前去歐玉嬌府上,才度過了那一夜危機,如今景正卿便也想如此。他表面只說雲三郎相請他過府,今晚上就不回來了……在景老太太跟景睿跟前報備了,自己卻跑到雲家,跟三郎通了氣。
三郎問他又想做什麼,景正卿自然知道他是不會贊同的,就支吾。
三郎何等聰明,便哼道:“你別又做出事兒來,你茂二哥可是讓我看著你的。”
景正卿見他窺破幾分,便笑道:“我有分寸,你放心罷了,最多是天黑之前就回來了。”
三郎對這話不報十分希望,只半信半疑。
景正卿告別三郎,戴了帽子,避開人慢慢而行,一直出了城,才樂得縱馬而行。
他身上的傷才好不多久,如此顛簸了會兒,便覺得有些難忍,當下才收斂了些,看日影還高,倒是不著急,便勉qiáng放慢了馬速。
如此很快將要到了無塵庵,景正卿心頭一陣激動,便在心中想究竟是該從正門而入,還是偷偷去看一眼罷了,正在亂想,忽然見前頭無塵庵門口停了幾輛車,有人正在搬運東西。
景正卿見狀,便自然要避開這些人了,當下撥轉馬頭,想從旁邊的路繞到後面去,正避開了,卻聽到門口有人道:“老太太不放心,因此又讓送這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