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相比較明媚不解衛凌納妾,景正卿卻是有些明白衛凌心思的:娶妻求淑女,至於妾室,不過是盡享之歡的物件兒罷了。
衛凌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這物件兒和他的意,伺候的他好,他自然也留著,吃穿不缺地養著,甚至有時候還會溫柔相待。
可如果這物件漸漸地忘了自個兒的本分,鬧起來,惹了主人不順心……最要緊的是,胡姨娘犯了衛凌最不能犯的禁忌。
胡姨娘若惹惱了衛凌,倒是其次,看在她伺候這麼久的份兒上,未嘗不會寬待。
但胡姨娘犯的人,是明媚。
景正卿明白:衛凌瞧她並無悔改之意,自然要一了百了,免除後患。
景正卿沉吟,玉葫見她不開口,怕她為難,便對胡姨娘說道:“你可記得上回你收人家的東西跟小姐拌嘴時候說的話?你說那晚老爺不聽勸出去,你埋怨小姐也不勸勸老爺,——當時小姐曾說過你什麼?小姐說若是老爺拿的主意,就算是她求也是不頂用的,你平日那麼了得的,自個兒去求便是了。”
胡姨娘聽了,到底拉不下面子來,便氣道:“又哪裡輪得到你說話,我自跟明媚說……”說到這裡,便擰著帕子又哭起來:“明媚,你平日那麼喜歡峰兒,峰兒才多大?你總不想他就在這時就沒了娘的,明媚,你求求你爹爹,他是最聽你的話的……我求你了,我委實也捨不得峰兒……”
這話若是給真的明媚聽著,恐怕真的會動心:明媚什麼都能不顧,只是涉及峰兒……因有了前世的失去,故而明媚很珍惜此生,更是十萬分疼惜小峰兒,自然不捨得他這么小就沒了娘的。
只可惜,胡姨娘不知道自己求錯了人,面前這個看似粉妝玉琢的女娃兒,實則已經換了無比黑冷的心兒了。
景正卿微微冷笑,望著胡姨娘:“你當真是為了衛峰好?還是為了你自己打算,捨不得這花花京城跟什麼榮華富貴?”
胡姨娘愣神兒:這口吻……竟讓她有些不寒而慄,又像是有把刀子,在揭她的皮。
胡姨娘叫道:“明媚!”
景正卿淡淡看著她:“玉葫方才說了,我的意思,你該很明白才是,父親既然做了決定,哪裡輪得到我cha嘴?我只奉勸你一句,父親現在念在舊qíng,才又特意叫人遣送你回去,他如此做,必然自有安排,不至於不管你,安身立命的銀子必然是不缺的。你很該在身後有路的時候見好就收——倘若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費什麼周章送你走?隨便哪個黑地兒把你扔了,那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胡姨娘聽了這一句話,頓時色變。
宛如醍醐灌頂,她捂著胸口,終於記起當初,也終於記起了衛凌是個何種脾xing的人,——當初才進了衛府面對他的時候,她看著那人,曾千百次在心中告誡自己萬萬要惜福,要小意兒好好地伺候跟隨著他……只要如此,別無所求。
胡姨娘後怕,悵惘,種種滋味jiāo織,才真真兒地又後悔起來:怎麼就不知不覺走到這一步,竟驕狂到以為能壓住明媚呢?
眼淚撲簌簌落下,胡姨娘後退一步,身子發軟,一時站不住腳,順著門邊兒滑到地上。
景正卿垂眸看她:“另外,你若真的為了衛峰好,現在離開他才是對他最大的好,若是衛峰再大一點兒……或許就學了你的品行,哪裡對他好?——我又不是沒見過,那口口聲聲說要為了兒子好,結果反把兒子推到火坑裡的糊塗娘,行了,我言盡於此,父親那邊我是絕不會去的,要如何取捨,你自己選便是,你若是個聰明的,就知道該如何。”
胡姨娘捂著臉,忍不住放聲大哭:因為滔天悔恨。
此日下午,景正卿就聽玉葫來報,說是胡姨娘跟著人回渝州去了。
景正卿聽聞,便冷冷一笑:“算她識相。”
玉葫看著面前的“她”,一時竟有點不敢吱聲,只覺得今日的“明媚”,似乎跟平日有些不一樣……到底哪裡不一樣呢,玉葫仔細想想,忽然發現自從端王府回來之後,竟沒看到“明媚”笑!
難道是因家裡的煩心事兒多了?
玉葫正打量著,景正卿卻忽然說道:“你看著我gān什麼?”
玉葫嚇了一跳,繼而低頭,小聲說:“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小姐你是不是還在為了胡姨娘的事兒生氣……”
景正卿道:“那算什麼,跟我沒什麼相gān。”
玉葫眨了眨眼,才大膽說:“小姐,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好厲害啊……真真又痛快……竟讓她啞口無言。”
景正卿冷哼了聲,玉葫又問:“那小姐,你……不是為了這件事兒……又是為了什麼不開心呢?”
景正卿道:“我哪裡不開心了?”
玉葫道:“那你、你為何都沒有笑?”
景正卿呆了呆,伸手摸摸臉……這個時候,他哪裡笑的出來?可是……居然連玉葫都發現異樣了,難道讓他學明媚天真無邪地嘻嘻而笑?
景正卿抬起雙手捧著臉,試著扯了扯臉頰ròu兒……略覺苦惱。
下午衛凌回來,便叫“明媚”過去,景正卿出門之前深吸幾口氣,知道衛凌是個難對付的角色,因此絲毫都不敢怠慢。
當下便同玉葫陪著往書房去,剛到書房門口,忽地一怔,竟見到個熟人。
景正卿一看,差點兒就出聲招呼,想了想,這人明媚卻也認得,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那人見了景正卿,卻親熱招呼道:“明媚小姐,你可還認得我?”
景正卿從敞開的門扇里看到裡頭衛凌正在,心想:“該打起jīng神來了。”當下便在臉上露出燦爛地笑容,仰頭看著那人笑道:“自然是記得的,是雲府的張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