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崆道:“你如此說,那老桃樹就無地自容了。”
秀行道:“這是為何?”
靈崆道:“豈不聞,花裡頭素有個花魁的說法,那老桃樹修行千年,如今又貴為神仙,他在桃花之中,也算是個花魁了,你卻又大讚此處花好,那老桃樹還拼力地開些桃花沖你獻媚湊趣地,聽了這個,豈不是臉皮也要羞紅了。”
秀行想到桃木仙頂著“花魁”的稱號,不由地哈哈大笑:“靈崆,才不是你說的這樣,不管是大桃小桃,大花小花,都是一般的拼了力開了花,都有其開得好跟凋謝之期,在我眼裡,便都是一般無二的美。”
靈崆便抬爪子撓臉頰:“丫頭,最近你說話倒是頗有幾分道理,那好,我便問你,——依你看來,你同水含煙,也都是一般無二的貌美麼?”
秀行笑道:“靈崆,你作弄我麼,國師大人絕色無雙,我怎能同她相比。”
靈崆說道:“你現在還嘴裡說都是一般無二的美,說到人,便不同了?”
秀行捏著一根桃樹枝,道:“你又要教訓我色相本就是空的道理麼,你同我實話說,先前國師大人在山上,你可也曾如此追著她跑?”
靈崆嗤之以鼻道:“吾見了她,調頭便走。——丫頭,吾最喜歡親近你啦。”頓時又撲上來討好。
秀行笑道:“我知道,上回你說我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
靈崆伸出爪子在嘴角一擋,賊笑道:“是啊,相處久了才知,你這丫頭雖則呆呆地,卻也甚是有趣。”
秀行沉思道:“為何我覺得這並非好話?”
靈崆道:“哼,比如昨日,你明明吃了虧,又不肯說,是愛面子還是怕給他知道?”
秀行嚇了一跳,一把捉住靈崆:“不許說!”臉頰微紅,偷偷看了一眼清尊,又道,“你怎麼知道的?只別跟師父說。”
靈崆掙扎扭動,噗通落地,拔腿而逃,秀行便追在後面,靈崆邊逃邊叫道:“縱然吾不說……”秀行大叫一聲,往前一撲,靈崆被捉住後腿,毛骨悚然,秀行道:“你還叫!”靈崆瞪圓貓眼道:“不、不說了便是……不要再扯了,肚子受不住!”他這兩日狂吃,身形便越發胖了,行動有些不便,肚子更是圓滾滾地,被拉扯壓著,整個貓臉亦變形。
秀行手一松,靈崆瞅空便爬出來,頓時又跑,邊跑邊叫:“要吾不說也行,下回你出來,不許撇了吾……”
兩人便在桃林之中,你追我逐,打鬧不休,不時震得桃花自枝頭飄落,緋紅色花瓣,紛紛如雨落。
清尊負手站在一株桃樹之下,靜看秀行同靈崆嬉鬧。
他兩個說話聲時高時低,卻越不過他的耳去。
清尊的目光望著那道嬌小影子,秀行下山之時,本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樸素道袍,她也不似個愛裝扮的女娃兒,頭髮也只簡單地挽做個髮髻。
清尊依稀記得,有一次他帶水含煙下山,她足足是打扮了一個時辰才露面,一身勝雪的白衣,連靴子都是織雲錦的緞子,纖塵不染。
頭挽著玲瓏雙螺髻,每一邊的髮髻上都綴著一朵金花,流蘇爍爍,其美自是不可言說。
靈崆同秀行的“皮相論”,他也聽了個大概。
此刻,望著秀行追著靈崆跑,他的金眸所見,只是秀行有些破損的藍袍,難得她絲毫也不在意,他的這徒兒,宛若璞玉。
他心中想到秀行手肘上的傷,靈崆的話亦在耳畔迴響“山jīng的土氣,豺láng的腥氣,狐狸jīng……”,他負手而立,不言不動,但在心念一轉瞬間,滿樹桃花頓時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沾了滿肩。
秀行正捉了靈崆,在拼命地撓他痒痒,又說些討好威脅之類的話,忽地靈崆四肢僵硬,道:“好大的殺氣。”
秀行一呆:“什麼殺氣?”靈崆轉頭,便看向身畔不遠。
秀行便也看去,卻見桃花雨落,清尊卻正緩緩轉身,銀髮沾著幾片桃花瓣,在風中微微一dàng,他長袖一拂,邁步往前而行。
秀行一呆,便將靈崆放開:“師父,師父等等我!”跑著追了上去。
靈崆被她按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桃花瓣同泥土糙枝,毛兒也都亂了,渾然一個被蹂躪過的模樣,見狀便憤怒叫道:“薄qíng的丫頭,又扔下吾了!”卻來不及抗議,急急忙忙地也追了上去。
桃林里,更似一副飽潤了色的水墨畫卷徐徐展開,清尊在前,飄然而行,秀行在後,邁步急追,靈崆最後,也追的四條貓腿都騰了空,秀行的叫聲,靈崆的叫聲,前頭的清尊淡淡然地而行,金眸影動,微微地一垂,嘴角卻輕揚而起。
倘若時光停駐此刻,轉瞬彈指,便是一生歲月……
倒也悠閒自在,喜樂逍遙。
37、知端倪,顛倒衣裳
迴轉九渺,秀行藉故便離開,自去打了水,在房中沐浴,洗完之後,自行檢看了一番,便換了件衣裳,重束了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