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崆望著她,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麼?”
秀行心想玄狐跟自己所說的隱秘,好似不便告知他人,就問道:“靈崆,你知道天帝曾有一女,是西方佛主託付的麼?”
靈崆“啊”地叫了聲,秀行道:“怎麼了?”
靈崆說道:“聽說過是聽說過的……不過並非什麼好事。”
秀行道:“你……說來聽聽?”
靈崆看看左右無人,才說道:“我還記得,天帝女的名字叫做……清……清什麼灋,對了,是水灋,唉,……可惜可惜。”
秀行用力將他一搖:“可惜什麼?”
靈崆道:“你知道何為‘灋’?灋,刑也,平之如水,是說法度公平如水之意,天帝女清水灋,本身就是正直清白的代稱。”
秀行恍然大悟,又有些肅然起敬,道:“原來如此!”
靈崆看她一眼,眼睛裡帶著幾分嘲弄,又有幾分無奈,道:“你很崇敬是麼?”
秀行點頭:“自然了。”
靈崆道:“丫頭,你可曾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時候太過清白純直,並非好事。”
秀行皺眉道:“你……這是何意?”
靈崆道:“其實不管是人,神,仙,鬼,妖,但凡有靈,說空未必就真的空了,總有形形色色之yù,當眾人都如此的時候,有一個不如此的,便是異端,清水灋的存在,正是異端。”
秀行道:“你到底……想說的是?”
靈崆道:“當西方佛主將她託付到天庭之時,就註定了清水灋被毀滅。”他的聲音之中,嘲弄之意更甚,“因為這世間,天上……本就並無絕對的正直清白,只有毀滅或者被玷污,才是她唯一的結局。”
“胡說八道!”秀行霍然起身,臉漲得通紅,怒道,“靈崆,你說什麼?不許這麼說!天地有正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做錯事的必須要罰,因果報應,天地輪迴……”
“丫頭,”靈崆靜靜喚了聲,“你知道玄狐為何說你最好不該是清水灋麼?”
秀行憋了口氣,道:“為何?!”
靈崆道:“因為這萬年以來,清水灋仍在輪迴之中,但是他們卻找不到她……不僅找不到,而且每一次的輪迴,清水灋的命運,總不會有好的因果,說的清楚一些,就是……不管哪一次的投胎轉世,迎接清水灋的,總是最為悲慘的命運,被踐踏也好,被毀滅也罷……所有你想像不到的奇詭恐懼之事,都會在她身上發生。”
秀行幾乎跳起來,叫道:“不!我不信!我絕不信!你胡說!”
靈崆道:“不信的話,你便去問清尊同玄狐便是。”
秀行攥緊了拳頭,道:“倘若真是如此,師父……師父同狐狸為何不幫她?”
“你能從滄海之中,找出一粒微塵來麼?何況……所有玄機造化,早就超出預料之外,”靈崆冷笑,眯起眼睛望著秀行,“天帝女的悲哀在於,她的痛苦總會後知後覺地被人知曉,但最愛她的人卻無能為力,他們兩個曾qiáng行介入其中,可是後果如何?他們反而化身成了造化的棋子,成了謀害清水灋的刀,對麼?”
秀行想到玄狐同清尊所說過的話,她模模糊糊曾聽到“誰知竟是那麼慘烈的結局”,她又想到玄狐說清尊“經過那一次後便不再入世”,心中寒意一陣陣襲來,又是痛苦,又是憤懣,冰火jiāo撞,卻無處宣洩。
“丫頭,是不是想問為什麼?”
秀行定定地望向靈崆,靈崆卻垂下頭,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天道,命運,造化,因果。或許,這‘果’之前有無可推卸的‘因’,但你覺得……究竟是怎樣的‘因’,得讓天帝女承受如此難堪的‘果’?”
秀行站在原地,那種神魂離體的感覺越發鮮明了,耳旁,只有靈崆尖刻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刻在心底。
——“天道,本就不公!”
秀行失魂落魄地回到後山,茫茫然地過了清淨殿,老桃樹搖晃著枝葉同她招呼,秀行看也不看一眼,便往自己房中而行,剛拐過迴廊,卻聽長虹橋對面有聲音道:“你去哪了?怎地才回來?”
秀行停了步子,轉頭去看,淚光浮動里,卻望見長橋那邊,靜靜地站著一道熟悉的影子,秀行不動,他也不動,片刻,那熟悉的聲音又道:“你……發生何事了?”
秀行腳步挪動,望著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只是一步之後,便再無猶豫,拔腿往他身旁跑去。
清尊站在原地,眼睜睜地望著秀行越來越快,正拼命地往這邊跑,跑的太急,每一步都像是要搶倒在地一般,她卻全然不顧,兩隻眼睛通紅地,還流著淚。
清尊又驚又急,不知發生何事。
轉瞬間她卻跑到跟前,還隔著幾步,她二話不說地,竟是飛身撲了過來,雙手迫不及待似地向他抱來。
清尊本能地迎上一步,一俯身,探手亦將秀行抱住,心跳不已,雙眉也皺起來,急忙問道:“到底怎麼了?”
秀行的手攬住他的頸間,將臉埋在他的肩頭靠近後頸的地方,倉促慌亂:“師父!”
他緊緊抱著懷中小小的身子:“不怕,師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