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纓碰了一鼻子灰,把出生以來沒吃過的“氣”都給吃盡了。看看尉遲鎮,又看無艷,心中怒濤起伏之餘,面上卻反而冷靜下來,丹纓道:“的確是我做錯了,故而親自來請無艷姑娘,若姑娘還責怪我,本王向你道歉便是了。”
無艷見他居然沒有再發作,反而有些意外,便哼了聲,不理不睬。
丹纓又緩緩說道:“然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慈航殿行走世間,便也是濟世為懷之意,何況,本王有錯,自有本王一力承擔債孽,萬萬不可連累他人,姑娘以為呢?”
尉遲鎮見他這麼快就平靜下來,且說的也在qíng在理,不由心中微動,想道:“這位王爺小小年紀,倒是頗有城府,這麼快就能壓下怒氣,能屈能伸,若是年紀再大一些……”
丹纓說罷,無艷才看向他,道:“你可真會說話,明明是你的錯,如今說的反像是我不對似的。對了,取出來的那隻蟲呢?”
丹纓道:“已經叫人燒了。”
無艷睜圓雙眼,叫道:“燒了?”
丹纓一怔,有些忐忑:“如何?不行麼?可是做錯了?”
無艷嘆息了聲:“本來想好好地看看的,這個東西,很罕見呢,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見到。”想到之前動手之時,兀自心有餘悸。
尉遲鎮看出無艷的不安,便溫聲問道:“那究竟是何物?”
無艷聽他出聲,便道:“那叫‘噬蟲’,是西域傳進來的種,後來經過改造,便成了一種很殘忍的蠱,會進入人的肚腸內,一旦破封而出,就會食盡……”無艷說到這裡,皺著眉,含含糊糊一掠而過,只又道:“若是破封的話,那宿主自必死無疑,但表面卻看不出是為什麼,也不會有中毒跡象,多半人都以為是急病而死罷了,起先是我診脈聽出他脈象里似另有一道異脈……”
丹纓臉色慘白,這才明白紫璃“死”後無艷上前診脈以及解開紫璃衣裳觀他腹部是為什麼,當時他氣怒之下什麼也看不出,卻原來她所做都是救命之舉。
丹纓只以為自己是氣怒之下才沒看出什麼,但事實上,就算在場的太醫跟沈韓兩位侍衛都也看不出什麼,那蛇蠱實際上極小,又蜷縮腸道之中,動的有限,只有無艷才能看出肌膚上那細微的異動而已。
丹纓咬了咬唇,道:“紫璃體內……怎會有這種東西?”
尉遲鎮旁觀不語,有些事兒,外人不便參與,尤其是涉及皇族。無艷卻不解這些,反道:“這種邪物是極罕見的,養育也麻煩,因此絕不會是誤食。”
丹纓抬手捂住嘴,臉色如雪,喃喃道:“難道、難道……”他來不及多說,轉身如風似地掠出門去。
尉遲鎮走到無艷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肩頭。無艷抬頭看他:“尉遲大人,他又怎麼啦?”
尉遲鎮對上她清澈的雙眸,心中一嘆,道:“王爺大概想到……是誰給小殿下下這種蠱了。”
☆、第19章 惆悵東欄一株雪
尉遲鎮見無艷眼睛滴溜溜亂轉,便懂她心中想些什麼,笑問:“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無艷吃飽睡足,jīng神大好,又想到方才尉遲鎮在丹纓面前維護自己的舉止——若不是他當時提示說出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當於五品官、連王爺也不能隨意處置之事,無艷自個兒是想不起這個的。
想到丹纓那難看的臉色,無艷噗嗤一笑,只覺在尉遲鎮身邊,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聞言便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好啊,我們一塊兒去看看好麼?”
尉遲鎮瞧著她一派天真嬌憨,不知為何心裡暖融融地很是受用,便道:“你想去看,那咱們便去看看,只不過……”
無艷問道:“不過什麼?”
尉遲鎮本想囑咐無艷,關于丹纓之事,還是少cha嘴為妙,丹纓畢竟是皇族中人,又年少氣盛,不是個好相與的,無艷卻是這樣毫無閱歷的無邪xingqíng,只怕若是多嘴的話,不知怎地就會說錯話,讓丹纓聽了去,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來。
尉遲鎮對上無艷雙眸,只覺面前的眸子清澈無塵,仿佛永遠不會被塵世污糟沾染,尉遲鎮話到嘴邊,卻又轉開話題:“沒什麼……是了,我還沒有問你,你離開了青州,是要去哪?”
無艷心無城府,且又十分仰賴尉遲鎮,聽他問,便毫不遲疑脫口答道:“我要去玉關。”
尉遲鎮一驚:“去玉關?那是邊塞荒涼之處,且又千里迢迢地,去那裡做什麼?”
無艷道:“我也不知,只不過師父跟我說了,讓我下山後一路往西北去,到了玉關,自然就會知道是什麼了。”
尉遲鎮被她三言兩語勾起好奇之心,可他畢竟極有教養,這些涉及別人**之事,總不好就繼續刨根問底,因此便只道:“從這裡去玉關,緊趕慢趕,總也要三四個月,你一個人……”
無艷眨眨眼睛:“你擔心我去不了麼?放心吧,我自下山,在路上也走了一個月多啦,還不是好好的?放心吧。”
無艷說著,qíng不自禁地在尉遲鎮臂上撫摸兩把做安撫之意,握著他粗壯的手腕之時,忽地反應過來尉遲鎮這句話里大有關心自己的意思,於是感動嘆道:“尉遲大人,唉,你人怎麼這麼好呢?”
尉遲鎮在軍中以嚴明著稱,同僚尊重,百姓敬愛,從沒有人當面兒這樣頻繁地誇他“是個好人”,沒想到短短兩天內,被無艷誇了數次。
這會兒又聽到她這麼說,尉遲鎮啞然之餘,笑著搖頭:“罷了,我們去看看東平王爺到底要做什麼。”
無艷聽了,才又高興起來,自然而然挽住尉遲鎮的手臂,嘻嘻笑道:“好啊,我們去看看那壞脾氣的王爺又要砍哪個倒霉蛋的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