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臨去之前叮囑孫錦堂好生照料孩兒,孫錦堂悲痛之餘,將女孩兒取名孫珍,意為“珍惜”之意,從此無微不至,百依百順,當成掌上明珠來愛護。
孫珍如同小公主一般,無憂無慮地長到十八歲,意外卻發生了,孫珍同孫錦堂麾下的一名將領日久生qíng,兩人竟暗通款曲,私定終身。
孫珍想要讓那男人向孫錦堂提親,但那將領卻知孫錦堂並不十分屬意自己,若知道他跟孫珍之事,不答應不說,恐怕還會震怒,他生怕惹火燒身,便只託詞要找個合適時機開口。
誰知紙終究包不住火,孫珍有了身孕,這事qíng竟給孫錦堂知道,孫錦堂bào怒,將那將領拿下,不由分說,先打了個半死。
孫珍痛不yù生,求孫錦堂放過那人,孫錦堂不肯,那夜,孫珍買通獄卒,偷偷地放走了那男子。
孫錦堂得知消息後趕來,及時將孫珍攔住,他萬萬沒想到孫珍竟自作主張,簡直又氣又怒。
這時侯,卻偏偏又傳來那將領投奔了塞外沙匪部落的消息,原來這將領倒也狡獪,知道就算是離開玉關回到關內,孫錦堂必然也饒不了他,而以孫錦堂的能耐,苛令朝廷出手將他緝拿也是易如反掌,因此一不做二不休,竟出關投奔了敵人。
孫錦堂聽信,可謂怒火中燒,他鎮守塞上,最恨的就是作亂的沙匪,如今自己的部將投敵,這簡直是狠狠地在他臉上摑了一掌,可是跟這叛將相好的並且親自放走他的,卻是自己的愛女。
孫錦堂素來鐵骨錚錚,鐵面無私,哪裡容得下這個,便將孫珍關押起來,又叫人管家娘子秘密找人,想要把孫珍腹中的胎兒打落。
孫珍知道那男子投敵的消息,自然傷心yù絕,她雖然是懷chūn少女qíng難自已,但畢竟也是將門之女,深知這種投敵之罪已經非單純的兒女之錯了,一時又悔又恨,她並不怪孫錦堂將自己關押起來,甚至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不該喜歡上一個反骨之人,連累老父。
孫珍痛心疾首,但她唯一不能答應的,就是孫錦堂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
那夜,玉關少見的風雨大作,電閃雷鳴,仿佛天神發怒,要毀滅世間萬物般。孫珍長跪地上,連連磕頭,求父親放過她肚子裡的孩子,但任憑她血淚橫流,孫錦堂卻始終不能原諒,他厭惡那個叛國的男子,也恨他玷污了孫珍,更加無法容忍自己愛如xing命的女兒,竟懷了那種骯髒男子的血脈!
任憑孫珍如何反抗,那一碗落胎藥還是被灌了下去,孫珍腹痛難忍,滾倒在地,汗把渾身的衣裳都濕透了,漸漸地身下出血,整個人如躺在血泊之中,孫錦堂才有些慌了,試圖將孫珍抱住,孫珍哭叫著,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那種絕望悲切的眼神跟聲音,讓孫錦堂一生都無法遺忘。
他一輩子曾受過很多可關生死的傷,身上各處也留下好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疤痕,經歷過千千萬萬常人所忍受不了的傷痛,但是對孫錦堂而言,沒有任何一種傷痛,可比得上那夜,他眼睜睜地看著愛女在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當時,他的心也仿佛被活生生剜去,那種無法形容的巨痛,會令人發狂。
☆、第97章 北風捲地白糙折
孫錦堂醒來,發現眼睛有些濕潤。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境中又回到他一生中最怕的那場景,多少次,他曾想倘若時光倒回,他一定會狠狠地喝止當時的那個自己。
是他,他親手害死了他最愛的珍寶。
從孫珍死在他懷中的那一刻起,不管玉關的風景再壯美,也進不了他的心,不管天光是多明燦,也無法讓他黑暗一片的世界重獲溫暖。
在大將軍府的廳內,夜深,風也漸冷,無艷縮著肩膀,但心頭的那股冷意卻更勝身上,尉遲鎮擁著她,把外裳解開,將她攏在其中。
管家娘子擦了擦淚:“我去給小姐取件衣裳……”捂著臉忍住即將衝出口的哭泣之聲,急急出了廳門。
尉遲鎮輕撫無艷肩膀,看向老僕人:“那麼……珍小姐的那孩子……是……也沒活下來麼?”
老僕人拭去眼中的淚,道:“那時候,小姐的身孕最多才有六七個月,幾乎都不顯懷,可見孩子太小……又加上藥物殘害,都沒有人會指望那孩子活下來……”
無艷心驚ròu跳,她最是受不了的便是如此,從方才聽說孫珍被關乞求孫錦堂放過那孩子開始,就淚流不停,此刻更覺一顆心陣陣抽痛,不由喃喃出神,道:“真可憐……希望那孩子還可以救……”說到一個“救”字,眼中的淚便沖了出來,撲簌簌滾落。
尉遲鎮見她兀自不明白其中關聯,心中的擔憂不禁重了幾分。
老僕人道:“當時小姐去了,老爺太過傷心,整個人都不知如何是好,那時候,門外……”
正說到這裡,便聽到門口處有個聲音沉沉道:“別說了。”
室內三人齊看過來,卻見竟是孫老將軍披衣站在門口,燈影下他的身形越發見瘦削,同初次相見的那威風凜凜的孫大將軍不同,此刻的他,竟如一個年邁無力的老者,有些頹然地靠在門旁,仿佛一陣風過,便能將他chuī倒。
無艷忙擦擦淚,不等尉遲鎮開口,便先跑到孫錦堂身前,道:“你怎麼起來啦?你該好好歇息才是。”
孫錦堂看向無艷,卻竟說不出話來。
此刻,那管家娘子去而復返,道:“我給小姐拿了件衣裳……”她稍微遲疑,便將手中長袍抖開,替無艷披在身上。
無艷感激地看著她,道:“多謝,不過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