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錦堂握著那物回到火堆邊,望著跳動的火焰,默默出神。
這一趟其實不該他帶兵出城的,但是他竟無法遏制心火,就好像一隻瘋狂的láng,極為勇烈地沖向獵物,卻完全不在乎那獵物身後,是萬丈懸崖。
如今他跳了下來,生死一線。
這刻望著火焰,孫錦堂心中,卻想起昨晚上在無艷房間外聽到的話。
那晚上,他聽管家說無艷要跟尉遲鎮同睡一房後,竟氣憤無法按捺,氣沖沖地便要趕來阻止。
誰知道,卻在窗邊聽到了那樣一番話。
當尉遲鎮問無艷假如她是那個倖存的女孩兒她會如何面對的時候……聽到無艷的回答以及她的哭聲,孫錦堂雙眼陡然模糊。
他想他不該奢望什麼,如果無艷真的是他的外孫女,隔了這麼多年,他又有什麼顏面面對她,何況他還親手害死了她的母親!
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心魔於火焰中高漲。
“孫大將軍,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得意的笑聲,從重重殘垣後傳來。
孫錦堂雙眉一蹙,他的副將擋在他身側,高聲道:“什麼人?”
那嘶啞而難聽的聲音道:“我是孫大將軍的老敵人了,沙漠裡的人都叫我huáng鬍子,怎麼,不記得了麼?”
孫錦堂聽了,便道:“當初程榮投靠的,便是你了吧。”
huáng鬍子桀桀笑道:“聽說那個小子玷污了孫大小姐,真是了不起,我當然要好好接納他!”
孫錦堂臉色鐵青:“他在哪裡,讓他出來見我。”
huáng鬍子笑道:“孫大將軍想見他麼,那也是很快的……待會兒我殺死你,你就可以去見他了。”
孫錦堂站起身來:“你說什麼?”
huáng鬍子道:“我本來好吃好喝地供著那小子,想用他來羞rǔ你,沒想到他想不開,自己竟偷偷逃走,說什麼要回玉關,我派人追殺他,他受了傷逃不了,居然跑進這裡,應該已經死了吧。”
孫錦堂渾身一震,握住手中那物,掌心隱隱有些發燙。
huáng鬍子道:“孫老將軍,你是要向我投降呢,還是跟你的好女婿一樣,也葬在這裡?”
孫錦堂深吸一口氣,道:“你要取我的xing命,居然不敢露面一見?”
無艷把馬放在淺海邊,讓馬兒吃那邊上的糙,她望著那迷宮入口,有些猶豫。不遠處幾隻沙鼠探頭探腦,對這陌生的客人感覺好奇似的。
幾隻沙鼠都ròu滾滾地,不知吃什麼養的,無艷往迷宮處走了幾步,那些沙鼠們或藏或躲,有的仍歪頭痴痴地看。
無艷不由一笑,正要進迷宮,忽然一隻沙鼠從裡頭直衝出來,居然也不避人,只飛快地衝到錢海邊,竟急切地喝起水來,喝了兩口水,又去咬旁邊的綠糙亂嚼。
無艷本是多看了眼,這一看之下,心中卻一動,便回到水邊,也拔了一根綠糙放在鼻端聞了聞。
那喝水的沙鼠竟不理她,只吧唧吧唧忙著喝,仿佛渴的甚是厲害一般。
無艷看看那迷宮,又看看沙鼠,便蹲□子,也采了一堆糙,統統塞進腰間背包里,她回身進迷宮的時候,有幾隻沙鼠竟探頭聞了聞,卻不敢靠近。
無艷奔進迷宮,卻見這跟淺海竟如兩個世界,斷壁殘垣橫亘眼前,宮牆已經失去本來顏色,牆磚也隨之沙化,融在一起,透出鏽紅色。
前頭矗立的牆壁完全擋住視線,無艷走了會兒,叫道:“孫老將軍!”聲音隨著傳了出去,最後嗡嗡消失。
無艷緩緩往前又走了會兒,才發現地上有兵馬走過的痕跡,無艷心頭一喜,加快步子往前跑去,她前頭跑著,後面便有幾隻沙鼠探出頭來,有大膽的居然跟著她而跑。
無艷飛跑了陣兒,漸漸深入迷宮,可還是不見兵馬的蹤跡,眼前空曠而寂靜,歷史的遺蹟,顯出幾分滄桑而猙獰的可怕,無艷咽了口唾沫,正懷疑自己是找錯了地方,耳旁忽然聽到一聲大喝!
雖然那一聲是隔著幾重牆壁傳來,無艷還是清楚的認出,這是孫錦堂的聲音!
她對孫老將軍這嚇人的厲喝聲心有餘悸,同時也十分熟悉,之前聽見他叫嚷,都很是害怕,可是現在卻歡喜的跳起來。
無艷聽聲辨方向,又過兩重牆壁,便聽到激烈的刀槍jiāo擊的聲響,她心頭砰砰亂跳,轉過一堵牆,又手腳並用地爬上一個小土坡,猛抬頭看到眼前qíng形之時,猛然呆住。
在面前空曠的迷宮地面上,兩隊人馬正在jiāo戰,被圍在中央的,竟然是孫錦堂所帶的安西軍,無艷只掃了幾眼就看到孫錦堂,卻見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不知為何竟一動不動,在他面前,一個大鬍子的陌生男子,正擎起手中的大刀,向著孫錦堂劈了過去。
無艷大驚,忍不住脫口大叫:“住手!”
尖銳青嫩的聲音忽然之間如一尾靈鳳般繞著宮闕飛舞而起,聲音憤怒而嚴厲,幾乎場內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不約而同地,士兵們手中的兵器驀地停下,連huáng鬍子的大刀也橫在半空無法落下。
千萬人的眼睛皆看向聲音所來的方向,本來在這能夠回音的迷宮之內找到發聲的人是很困難的,但是對於此刻,卻一點都不難,因為忽然之間,yīn霾的天空竟透出一絲光亮,陽光破空落下,燦爛而威嚴地照進迷宮之內、那高高站著的一道小小身影上,這讓她成為整個yīn暗世界之中的唯一光明,眾人仰望的所在。
孫錦堂也隨著眾人轉頭看去,當看到土坡上站著的那道人影之時,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幾乎不敢相信眼睛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