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緋望著禎雪的臉,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皇叔,……還好……”
chūn日的和風自兩之間徐徐chuī過,禎雪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望著阿緋:“真的?不可對皇叔說謊,自小到大都不會騙皇叔的。”
或許是他的笑太過溫暖,阿緋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跟著發熱,她張了張嘴,心中卻另有一種東西涌動,幾乎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張開手,將禎雪緊緊抱住:“皇叔……”
禎雪怔了怔,身子有瞬間的僵硬,片刻卻又抬手,阿緋的頭上輕輕撫過:“傻瓜,必然是受了什麼委屈,皇叔只想要好而已,若是連皇叔面前也不肯說真話,可憐的小阿緋,還能去相信誰?”
他的聲音喃喃地,chūn風化雨似的鑽到阿緋的心裡去。
阿緋雙眸閉著,長睫閃閃爍爍,點點地沾著細碎的淚,淚影翩飛,映出許多舊日光景來。
或模糊,或清晰,或歡喜,或心酸。
“當然相信皇叔,”阿緋輕聲說,“……最喜歡皇叔了。”
沒什麼比這句更真了,眼淚一涌而出。
禎雪愣了愣,手指阿緋的額前輕輕掠過,目光望著她光潔的額頭,很想上面親一口。
然而卻始終並未如此。
宮女們都不敢靠前,禎雪攜著阿緋的手,兩湖畔的太湖石旁站住,禎雪的近身吩咐宮女將禦寒的坐墊披風等備齊了送來,石凳上又多了一壺熱茶。
所有都退後三尺。
禎雪從旁邊的天青小蓋盅里夾了拇指大小的一塊晶瑩冰糖放進茶杯里,他親自提了茶壺沏茶,茶盅里冰糖遇熱,發出類似冰脆裂開的聲響,像是音樂一樣悅耳動。
阿緋定神聽著,恍然如昨。
禎雪將那杯茶放她跟前:“以前最愛喝的,記得嗎?……把冰糖放進熱茶裡頭,會發出奏樂般的響聲,——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也是獻寶一般拉著來聽的。”
阿緋忍不住開心:“真的嗎?可真好聽,原來以前就那麼聰明。”
禎雪哈哈地笑:“阿緋從來都是極聰明的。”
兩坐了會兒,阿緋到底就把外頭的事qíng同禎雪說了一遍,只說“宋守”對自己很好……最後傅清明出現那段,她猶豫了會兒,終於還是把“宋守”的真實身份也如實jiāo代了。
只不過說到宋守離開,還是有些兒心酸酸要哭,卻幸好忍得住。
禎雪一直都靜靜地聽著,等阿緋說完後,禎雪垂眸片刻:“那朱子……有些印象,他被帶來帝京的時候大概只有四五歲,是被清明作為南溟的戰俘身份押進京的,對外只說是‘質子’,用以安撫那些南溟遺民……”
阿緋茫然地看著他:“皇叔,認得他?”
禎雪道:“他跟的年紀差不多,因此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
阿緋頓了頓,問道:“皇叔,也認得他嗎?”
禎雪想了想:“這個皇叔也不是很清楚,做為南溟的質子,那個孩子過得不很好,基本上是被囚禁著……但是以前很是頑皮,總喜歡四處玩,或許會跟他撞見也不一定……”
阿緋嘆了口氣,禎雪反覆看她幾次,終於問道:“阿緋,……喜歡他嗎?”
阿緋眉頭一動,繼而用力搖頭。
禎雪“哦”了聲:“也是,他將拐走,騙兩年多……”
阿緋默默說道:“皇叔,並不意這個。”
“那,是什麼?”
阿緋眨了眨眼,起身走到那棵梅樹旁邊,梅樹已經上了年紀,枝gān粗壯,樹皮蒼老,阿緋的手按上面,略微用力:“只是……恨他……為什麼沒有繼續騙下去,騙一輩子也好啊。”
阿緋的聲音不高,禎雪卻聽得十分清楚。
禎雪身子微微地發抖,目光閃爍。
阿緋嘆了口氣,又笑:“算啦,不說那個壞蛋。”
禎雪仍不言語,似沉思。
阿緋摸著老梅樹滄桑的樹皮,手指越來越用力,心底蠢蠢yù動地,有一股衝動萌發,她抬頭看著面前老梅樹,笑道:“皇叔,不知道為什麼,很喜歡這棵樹……是不是……爬過他啊?”
她問的突然,身後禎雪也覺愕然,正要說話,誰知禎雪剛喚了聲,阿緋已經手腳並用地開始往梅樹上爬,一邊說道:“感覺曾經……”
禎雪正想事qíng,本以為她不會造次,乍然一看她如此,頓時站起身來:“阿緋,不可以!”
阿緋卻不管不顧,奮力往上,雙腳已經離地,那老梅樹是斜探往上的,很適宜從底下爬上去,阿緋像是條爬上樹的蟲子一般往前,禎雪跑到梅樹邊上,想伸手把她拉下來,手探出去,她的腳踝跟裙擺間掠過,又覺得這舉動十分不雅。
梅樹的根部到樹腰處太湖石這邊,但再往上,卻已經探出了太湖石,底下就是碧瑩瑩的湖水,阿緋望著夕照之下波光粼粼地湖水,忽然興奮起來:“皇叔,感覺真的爬過這棵樹,是不是?”
禎雪樹下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阿緋,快下來,留神些,跌下來不是好玩的!”
阿緋嘿嘿笑著:“有數的皇叔。”
她趴樹gān上,低頭往下看,正對上禎雪仰望的臉,清雅的容貌帶著擔憂神色,雙眉蹙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阿緋雙臂緊抱著樹身,極短的瞬間,從搖晃的花樹枝子之中,眼前的慕容禎雪跟記憶里那一幕的慕容禎雪的臉重疊一起。
記憶里的禎雪,探手過來,皺著眉說:“阿緋,聽王叔的,有什麼事兒好好商量,快下來,快下來,王叔接著。”
阿緋趴上面,臉貼樹身上,耳畔聽到那個聲音脆生生道:“不下去,誰也別指望把弄下去,除非……讓傅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