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高高,天越發熱起來,院子裡傳來蟬噪的聲響,一陣高過一陣似的。
阿緋本yù回房,然而心裡頭卻極憋悶,便往外走去,芳語跟一gān宮女太監便跟在後面,阿緋一路走到湖畔的亭子裡,湖水碧綠,岸邊的綠樹成蔭,涼風徐徐從湖上來,倒有幾分愜意。
阿緋坐在亭子邊兒,靠在木欄杆上,伏身望著湖面,怔怔地出神。
太陽光照在湖面上,湖水波光粼粼,阿緋眯起眼睛看,波光dàng漾,迷離閃爍,竟有幾分神思昏昏,慵懶yù睡。
半夢半醒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畔聽到一個聲音低低說道:“都退下吧。”
阿緋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所至,在湖水dàng漾里,竟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他望著她展顏一笑:“殿下……”
阿緋出神地看著那個人的臉,看得入了迷似的,竟未曾動彈。
寂靜里,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頭,手指溫熱,在肩頭上輕輕摩挲過,又緩緩離開。
那極好看的手停在半空,光影中姿勢像是一朵很美的花,然後又依依不捨地落在阿緋的臉頰上,手指略微彎曲,溫柔地滑過她的臉側。
這手勢起落間,隱約似有些曖昧流動。
正在阿緋呆住的一瞬,那手指復離開了,有一聲輕笑響起:“還在裝睡嗎?”
阿緋便睜開眼,卻依舊是趴在欄杆上的姿勢,歪頭看身畔的人:“皇叔,你回來了……”
禎雪順勢坐在阿緋旁邊,金色的暖光之中整個人越發俊美如玉,貴不可言,眉眼裡都帶著笑意:“這麼急著叫皇叔回來,是為了什麼?”
阿緋定神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左右無人,宮人們都遠遠地退出了亭子。
阿緋遲疑地問道:“皇叔,我想問你,傅清明……傅清明……”
禎雪面上的笑容緩緩收斂,他轉頭看了一眼湖面,才說道:“你不是聽說了嗎,他去了虢北。”
“我不信!”阿緋衝口說道。
禎雪雙眉一蹙:“不信?為什麼……不信?”
阿緋雙手握緊,咬了咬唇:“皇叔,你跟我說實話,傅清明……怎麼樣了?”
禎雪嘆了一聲,才又道:“傻阿緋,現在問這個做什麼?當初你怎麼跟皇叔說的,難道都忘記了嗎?”
阿緋腦中轟地響了一聲,她伸手在額頭上一抵:“我,我……”當初說了什麼她自然記得,但是為何現在心裡會這麼不安。
禎雪看著她皺眉苦惱的模樣,起身走到阿緋身邊,將她極慢地擁入懷中:“事到如今,你只需要知道……他去了虢北,總之他不會再回京城,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身邊,那就行了……你明白嗎?”
懷中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後禎雪聽到她的聲音很輕地響起:“皇叔,我沒做錯嗎?”
“嗯?”
阿緋又問:“我做的是對的是不是?”
禎雪無奈,在她發上輕輕一摸:“是,你所做的很對。”
阿緋凝眸想了會兒,便問:“我既然沒有做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他真的已經……死了?”最後兩個字,顫的幾乎聽不清,但她到底是說出來了。
禎雪垂眸沉思片刻,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沉聲說道:“阿緋,我之所以不肯跟你說的原因,莫非你自己不知道嗎?皇叔……是擔心你對他動了qíng,擔心你後悔而已。”
阿緋張口,卻無聲,在這一刻她似乎預感到什麼,整個人仿佛都空了。
阿緋張手在禎雪的身上抓了幾把,忽然間不想再追問下去了,或許不問,就還仍舊有一線希望。
“既然你問了,”禎雪卻顯然不打算讓她退縮,此刻他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地冷肅,“那麼索xing皇叔就告訴你,正如你所料,也如你之前所願,傅清明……已經死了,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此人。”
禎雪的聲音極冷,也很清楚,絕對不會讓人聽錯,也絕對不會令人懷疑他的真實xing。
但就在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阿緋依稀聽到一聲悽厲的慘呼,不知從何而起,只是充滿了無限絕望悔痛之意,但無論如何,已是萬劫不復。
傅清明,已經死了?
傅清明,已經死了。
阿緋睜大眼睛,忽然不覺眼前景物已然模糊,也渾然不知淚cháo水般地湧出雙眸,紛紛跌落。
“不許哭!”耳畔是禎雪略帶嚴厲的聲音,“我們並未做錯什麼,而他也是咎由自取而已。”
禎雪抬手,將阿緋臉上的淚擦去,不似昔日溫柔,動作竟有幾分粗bào。他俯身面對面地看著她,沉聲喝道:“記住,你心中對他只有恨,並無其他,他qiáng占你在先,弒君在後,皇叔跟你所做不過是順應天命,而他也是自取其咎,阿緋,你若是還有些骨氣,就不許再為他流一滴淚。
☆、61新章
有的人,死了反比活著更叫人惦念,比如一種叫做“傅清明”的。
或者是說,有些東西,永遠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傅清明在阿緋跟前為所yù為或者百般疼愛的時候,都沒得她這麼多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如夏日晴空的雨,猝不及防地從心裡湧出來。
這傷心是確確實實地,令阿緋感覺到一份真實無比的“難受”。
“可是可是……”阿緋從沒見過禎雪這樣嚴厲的神qíng,可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囁嚅片刻,終於小聲說道,“可是我沒有想他真的死,我……我是想……”
當初,她一點一點想起往事,那些記憶就好像飄在天空的yīn雲,一片片地被她捉到,然後拼湊在一起。
可是發現的越多,就覺得眼前越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