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休明yù言又止,眼神複雜之極。
院落之中頓時又是一片寂靜,劉休明踏前一步,面上笑意已經盡數隱沒,垂在腰間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抖。
正在此刻,卻聽鳳涅道:“劉侍衛。”
劉休明止步:“娘娘。”
鳳涅說道:“既然你對這帕子感興趣,本宮,不然就把它賞給你,如何?”
劉休明很是意外:“娘娘……想……”
鳳涅抬手,纖縴手指將帕子扯開,月光下,帕子上的圓月,小字,若隱若現。
劉休明定定看著,有些出神。
鳳涅道:“劉侍衛,你看這上頭的月,會想起什麼?”
劉休明雖是御前侍衛,卻是個風流人物,當下微微一笑:“我喜歡的,是范文正公的一首《御街行》,裡頭有兩句: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只覺意境尚好。”
鳳涅笑道:“這便是斷章取義了,這首《御街行》整首看來,卻是淒淒婉婉的調兒,譬如: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敧,諳盡孤眠滋味……”
劉休明神qíng微變,接著念道:“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那不知娘娘,無計相迴避的,是什麼?”說到末兩句,便笑吟吟地。
鳳涅聞言,也自輕笑出聲:“本宮不過是接著劉侍衛你所說的念下來而已,因此這並非是本宮的心qíng。”
劉休明笑意轉涼,目光沉沉:“那……以娘娘的心qíng看來,看到這月,又想起什麼?”
鳳涅將帕子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道:“你當真想要知道?”
劉休明點頭:“是,請娘娘指教。”
鳳涅唇角一挑:“本宮沒劉侍衛那麼才學,看到這月,只想到兩句俗話。”
劉休明道:“臣,洗耳恭聽。”
鳳涅雙眸定定地看著劉休明,輕聲念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寂靜之中,這一聲格外清晰。而在劉休明聽來,卻仿佛一道雷,從頭劈下來,神色驟然大變,雙眸亦看向鳳涅面上,四目相對,只覺得她的眸子若秋水般,冷淡里透出幾分看穿一切似的譏誚,月色之中,她的面色極白潔,臉頰邊兒上,一側耳畔,綴著一顆不知什麼,發出奇異的微光。
“娘娘……”他的聲音,忽然有幾分艱澀。
鳳涅卻乍然又笑了:“是了,這帕子是要賞給劉侍衛的。”
劉休明看向她手中的帕子,卻見她細嫩的手指繞著那帕子,緩緩扯開,輕聲細語地說:“談論了這半天月,啊,對了,劉侍衛的名字裡頭,也有個月,也真算是跟劉侍衛有緣……”
劉休明不語,只是盯著看,見她的手指挪到帕子中間,便停了下來。
那帕子本是極單薄的絲綿布料,不知為何,被她略一用力,竟撕開一道口子。
“娘娘……”劉休明驚愕之間,還未及反應,卻見鳳涅雙手一撇,生生地竟將那帕子撕開兩半。
“嗤啦”一聲,卻更像是一把撕破了這沉黯夜幕,略有些刺耳驚心的聲響。
劉休明絕想不到,倉促間上前一步:“你!”
“這邊兒有點東西,送不得,”鳳涅卻若無其事地,抬手將其中一半帕子拎著遞過去:“至於這個,便送給劉侍衛了。”
劉休明面上微露氣急敗壞之色,看向鳳涅,她卻偏生一臉泰然自若,微笑里夾雜一絲不明冷意,令人心頭髮毛。
劉休明伸手,將那一半帕子接過來,低頭掃一眼,只見這帕子上,頂端的確是繡著一輪月,下面,卻有兩行清秀小字:huáng昏後,絳霞居。
眸色分明,他重抬頭看向鳳涅,神qíng莫測高深。
而鳳涅握著那剩下的半邊帕子,似笑非笑地瞥著他,道:“劉侍衛,可還記得回去的路麼?”
劉休明握著帕子,面上漸漸又浮現剛出現時的那種笑容,行禮道:“既然如此,臣便告退了。”
劉休明說走就走,他前腳出了冷宮,子規後腳從冷宮門口匆匆進來,見鳳涅無恙,才鬆了口氣,行禮道:“參見娘娘。”
鳳涅道:“嬤嬤呢?”
子規說道:“康嬤嬤稍後便會回來,娘娘,方才奴婢在門口似看到一道陌生人影離去,不知……”
鳳涅一笑,手指頭在殘存的那半塊帕子上滑過,是那個字:憫。
憫者,心中有qíng。
只是這qíng,卻可以是斷腸毒藥。
這剩下的半塊帕子上,除了此字,再無別的。
鳳涅淡淡說道:“子規,你該認得他罷。”
子規頭垂得更低,猶豫道:“這……”
鳳涅道:“自打撿了這塊帕子起,你便神qíng有異,甚至想將這帕子藏起來不讓本宮見到,子規,如今康嬤嬤不在,你是不是該跟本宮說句真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