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鑾轎又行了大概十分鐘,只聽得前頭一聲悠揚地“停”,轎子緩緩落定。
鑾轎之外,便有個男子的聲音,極為鏗鏘有力地道:“臣范汝慎,攜范家上下,恭迎皇后娘娘鳳駕!”
至此,轎帘子才被輕輕掀起來。
鳳涅緩緩起身,康嬤嬤已經搭手過來。
鳳涅慢慢下轎,定睛看去,卻見面前燈火通明,兩邊是內監們用huáng布拉開的帷幔,帷幔之後排列站立許多隨行侍衛,帷幔前頭是宮廷的內監同掌燈宮女。
而就在前方,跪著數人,最前一排,一色地大紅色朝服,頭戴烏紗翅帽。
鳳涅看那發聲之人,朝服前頭的補子上繡著只翩然翻飛的白鶴,便知道這是當朝一品的范汝慎。
范家乃是世代大族,范汝慎不過是族中這一朝最為傑出的人物,其他的范系子弟,也有幾個當朝二三品的大員,只不過地位皆不如范汝慎,有的年紀大了,便告了退,有的便襲著爵位賦閒,還有些在清閒衙門任職的。
而再往後,便是族中比較後生的一輩,官服顏色各有不同,顯然族中子弟出落的也是良莠不齊,但在場的,零零總總,也有近百之人,可見范家勢力之龐大。
而范汝慎家裡,正妻有一子兩女。
老大范瑾算是比較出息的,在大理寺任職,為四品左少卿。
庶出的有一子范瑜,自小便不怎麼好學,只好些旁門左道,拜了好些武師學了無數花拳繡腿,最後范汝慎動用關係,才給他在禁軍里掛了個五品武官統領的名頭,鎮日裡不過是駐紮皇宮之內巡邏皇城,絕少派的上用場,但說出去好歹也算是皇家當差行走之人,倒也“不負恩澤”。
眾在職男行禮完畢,鳳涅只道:“眾位卿家免禮,請起。”
眾人山呼:“娘娘千歲。”才紛紛起了。
范汝慎自是站在前頭,鳳涅掃了一眼,上前幾步。
范汝慎始終半垂著頭,鳳涅望著他,輕聲道:“本宮私心裡並不願意興師動眾,有勞父親同各位叔伯兄弟等候了……”
范汝慎急忙再度行禮:“娘娘說哪裡話,臣等惶恐。”
鳳涅抬手將他一扶:“父親不必如此,如今皇家的規矩禮節行過了,便請各位叔伯兄弟自去飲宴歇息吧,站了半天,眾人定然也是乏了。”
范汝慎道:“身沐皇恩,半點也是不敢勞乏的,只是娘娘一片體恤臣等之心,臣等銘感五內。”
鳳涅微微一笑:“父親不必客套,自去招呼賓客便是。”
范汝慎此刻才抬起頭來,他看來不過是四十好幾的中年人,形容清瘦冷峻,jīng神甚是qiáng悍,一雙如電般的眸子在鳳涅面上掃過,才又放低了聲音,有幾分柔和意思,道:“既然如此,臣遵命便是,……內眷們更在後面等候。”
鳳涅點了點頭,邁步往前。
范汝慎眾人一直候著鳳涅過去,才動了起來。
天氣炎熱,眾人都穿著厚厚朝服等候了許久,雖然是夜間比白日涼快,站著不動,仍覺得汗流滾滾。有幾個年長長輩果然撐不住,有搖搖yù墜之勢頭,范汝慎便安排各家家奴安排照料,該回的便送回。
鳳涅往前走了幾步,果然見范家的女眷們都在別院門口等候,彼此相見,便又是一番寒暄。
先前見過的范夫人身著誥命服,主持張羅一切,迎了鳳涅入別院歇息。
這別院栽種了許多竹子,雅致之極,風chuī簌簌,甚是愜意,鳳涅邊走邊看,倒是覺得很是滿意。
入了內堂,合家老小一一見禮,如此又折騰了半個多時辰,才散了。
是夜,鳳涅便歇息在這別院之中,跟隨著的太監宮女,皇宮禁衛自也歇息此間,范府派了許多人接引安排,倒也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慌亂。
一直等眾人都去後,鳳涅卸了頭冠冕服,才鬆了一口氣,靠在chuáng上氣喘吁吁。
康嬤嬤看著她的模樣,便笑道:“娘娘可是累壞了吧,讓奴婢給您捶捶背。”
鳳涅瞅著她的胖手,便打趣道:“本宮怕是消受不起嬤嬤的手勁兒啊。”
康嬤嬤想到上回鳳涅打范梅仙之事,便道:“那不如讓子規來。”
鳳涅有些意外,卻是沒說什麼,康嬤嬤去門口叫了子規進來:“給娘娘捶捶背,累壞了呢。”子規略一遲疑,卻也答應了。
鳳涅坐在錦墩上,子規便在身後輕輕地替她拿捏肩膀,細捶脊背。
鳳涅哼哼了兩聲,道:“子規你真是全能……什麼都會啊。”
子規道:“娘娘這麼說,奴婢汗顏之極。”
鳳涅笑了兩聲,雙眸微微閉上,康嬤嬤替她將頭髮放下,拿著小梳子細緻梳理。
室內一時沉默了許多,半晌,鳳涅忽然道:“方才,在外面,丞相身後有兩人,都未抬頭,一個文官服飾的,是范瑾吧?”
康嬤嬤道:“正是大公子。”
鳳涅道:“另一個身著大紅,武官打扮的是?”
子規手勢一停,康嬤嬤道:“天色暗,他們又不敢抬頭,何況過了這麼久,娘娘久沒見到他們,認不出也是有的……那不是瑜二公子麼?”
鳳涅道:“怪道看著有幾分眼熟……原來是他。”雙眸略略睜開,又眯了起來。
康嬤嬤忽然放低了聲,道:“大概是因為姨娘生的……真真是混世魔王,最是遊手好閒,自小胡天胡地,又沒人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