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是委屈半是渴望地望著他的眸子,櫻唇一寸一寸靠向朱玄澹面上,眼看同那唇越來越近了……正要貼上之時,身子忽然被輕輕一推。
范梅仙身子一歪,毫無防備地便跌在地上:“見清哥哥!”有幾分疼,但更多是心上的驚……她愕然回眸,望向旁邊之人。
朱玄澹將手中茶杯放下:“這茶雖好,可惜不合朕的口味……就不喝了。”
輕描淡寫地說完,便站起身來,邁步往外而行。
范梅仙一時大羞,復又大惱,此刻再也顧不得顏面之類,驀地撲過去將朱玄澹的雙腿抱住:“見清哥哥!”
朱玄澹一皺眉,低頭看向梅仙,梅仙道:“為什麼要這樣……見清哥哥你先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你明明喜歡的是我,為什麼卻立了范憫那個賤人為後!到底是梅仙做錯了什麼還是哪裡比不上范憫,見清哥哥,梅仙死也不明白!”
朱玄澹臉色雖不怎麼好,聲音卻仍舊極淡地:“梅仙,休要如此不成體統。”
范梅仙用力搖頭:“我不要!除非你同我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才看上范憫,到底為什麼不要我!還有……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對六宮的人……”
朱玄澹臉色一變:“梅仙。”
這聲音卻陡然轉作極寒,范梅仙本急怒jiāo加,聽了這一聲,便陡然打了個寒顫,頓時及時住了嘴。
有些話氣頭上能說,有些話卻是怎麼也不能說。
朱玄澹身子筆直地,垂眸望向梅仙,淡淡道:“起來。”
梅仙呆了呆,手腳冰涼而僵硬,緩緩而木訥地起了身子:“見清哥哥……”她的衣著本來就單薄,方才拼命攔住他之時,衣衫都不整齊了,露出大片如玉肌膚,梅仙垂眸看了一眼,一時之間淚刷地涌了出來。
做到這份兒上,難道這人絲毫也不動容嗎?
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有一半的勝算,如今,就好像陡然從懸崖上跌落下去,只剩下絕望的嘶喊:塵埃落定,不能翻身。
可是她始終都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梅仙嘴唇抖動,“我只想知道是為什麼,為什麼格外對她好。”
朱玄澹眼睛眨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嗎?”
梅仙吸了一下鼻子,抬眸看向朱玄澹:“是的,我是想知道,如果說我的容貌比不上她,才qíng比不上她,出身比不上她,我都認了,可是,我哪一樣都比她qiáng不是嗎?而且見清哥哥是先遇到我,再遇到她的,在遇到她之前,你明明對我最好。”
“是啊。”朱玄澹點了點頭,“我當時對你,是最好的,當時我也不認得她……”
他的嘴角忽地泛起一絲極淺的笑意,那笑意若隱若現,卻落入了梅仙眼裡,在她看來,竟是如許的驚心動魄!因為那一抹笑意之中隱含的東西太多,似溫柔,似深qíng,似是追憶,似苦似甜,而正是這種複雜的qíng感,發自心底不自覺而流露出的神qíng,正證明了他所思所想的,是最刻骨銘心,無法忘記的。
“……當時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瘦骨伶仃的小丫頭……”他竟然忍不住一笑,略搖了搖頭。
梅仙心中冷徹:“那為什麼……為什麼會……讓見清哥哥你如此厚待她!那樣一個醜丫頭!一個下賤之人……”
“她並非下賤之人,”朱玄澹的聲音忽然又變冷了,道,“朕不許你這般說她。”
范梅仙心中忽然生出深深的無力之感,起初她以為范憫不過是只不起眼的蟲豸,從范憫在范府開始,到她入住中宮,最後進了冷宮,她的形象在世人眼裡不管是卑賤還是高貴,在她范梅仙的眼裡卻始終都是卑賤而低微的,不堪一擊的,范憫入冷宮,在范梅仙看來是如此的順理成章,因為在她眼裡,蟲豸的最後命運,便是卑微如微塵般無聲無息地死去。
可是後來的一切竟出乎她的意料,一直到現在,在帝王如此的維護之中,范梅仙發現,自己所對抗的,竟意外的qiáng大,qiáng大到她感覺自己才是那隻卑微而無力的蟲豸,不管怎麼興風作làng,都無法得逞。
“一定……”范梅仙眼睛發直,望著朱玄澹,“一定是妖法。”
“你說什麼?”朱玄澹寒聲道。
范梅仙搖頭,提高聲音:“對了,是妖法!”
“梅仙!”朱玄澹的聲音裡帶了一絲不耐煩,他qiáng大的忍耐力終究有底線。
范梅仙卻再也忍不住:“我早就聽說,范家的這個女孩兒有古怪,什麼一體雙生……什麼活不長……她在冷宮的時候明明垂死了,為什麼又活過來?為什麼又奪走見清哥哥的心?一定是妖法!她是妖物,是妖物!是會妖法的妖物!見清哥哥……殺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朱玄澹抬手,只聽“啪”地一聲,范梅仙臉上火辣辣地,她的身子受不住如此的大力,陡然跌向一側,竟摔在地上。
“見清哥哥!”她的理智回歸,但另一方面卻又接近崩潰,不信而驚悸地扭頭望著朱玄澹。
“別再胡說,”朱玄澹轉身,微微俯身看著范梅仙,“記住,尤其是關於皇后,若是給朕聽到你說有關於她的任何流言,朕絕不會再對你容qíng,——梅仙,你記住了嗎?”
范梅仙渾身發抖,她面前的人,不再是她熟悉的見清哥哥,他有一雙陌生的眼睛,裡頭有冷冽的殺氣跟天威。
“見清……”一聲還未曾喚完,她便哆嗦著停住,帝王的眼神在示意,不許她繼續叫下去。
范梅仙本能地停下來,呆呆地望著朱玄澹,她仿佛變成了一具傀儡,一具木偶,一聲也不能說。
朱玄澹卻仍舊冷靜地問道:“記住了嗎?”
范梅仙艱難地回答:“記……記住……”渾身忍不住地哆嗦,在這一瞬間,她清晰地知道,朱玄澹可以殺她,而且曾對她起了真實的殺機。
對她而言,這簡直是一個最殘忍的噩夢。
朱玄澹望著她,忽然間抬手,將范梅仙扶了起來。梅仙呆呆地任由他擺布,朱玄澹替她擦去唇邊的血漬,聲音變得溫和:“梅仙,只要你別去招惹皇后,或者刺探有關她的任何,你仍舊是朕曾喜歡的妹子,知道嗎?”
范梅仙呆呆地望著他,只有淚無聲無息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