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清一怔,女娃兒渾身也篩羅般地抖了起來:“我、我怎麼在這裡呢……”
朱見清屏住呼吸,幾乎窒息,他的眼神逐漸銳利起來,細細地望著女娃兒。
看著她畏縮膽怯的神色,他暗暗命自己鎮定下來,儘量地壓低聲音:“鳳……小鳳兒?”
女娃兒呆呆地看著他,只是懼怕,並不答應。
朱見清咽下一口唾沫:“你是……范憫嗎?”
“嗯……”女娃兒用力點頭,大眼睛裡水汽氤氳地,她離開少年身上,儘量地蜷縮起身子,細聲道,“我、我沒做壞事,你不要打我……”
少年心涼如水,後來他試探著問范憫先前她去哪裡了,小小的范憫仍是細細說道:“我睡著了。”
少年考慮了很久,才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什麼時候還會睡?”
范憫雖膽小,大概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她也看出來少年對她沒有惡意,就大著膽子回答:“我、我困了的時候就會睡。”
少年望著她清澈的眸子,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可笑,就笑了笑扭過頭去,此刻已經很晚了,少年道:“你睡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范憫搖頭道:“哥哥真好……不過我自己會回去的。”她從地上爬起來,又看他一眼,才轉過身磕磕絆絆地去了。
范憫離開不久,守夜的侍衛太監便也追尋了來,少年也沒法兒再去找女娃兒了。
後來少年又見了幾次范憫,卻都沒有見到“鳳”,他沒法兒再在相府裡頭耽擱,就回了宮,但他雖則回宮,卻也派了幾個心腹之人,暗暗地查“范憫”的底細。
細作們盡心竭力,掘地三尺,終於查到范憫的生父,那男人遠在嶺南偏僻之處,當時細作趕到,他已經染病,細作探問之後,他便病死了。
細作回來,將所探聽的消息告訴少年。
一直到次月中旬,月圓之時,少年便又藉機到了相府,好不容易應酬完了一gān面目可憎之人,得閒偷空跑到後院那荒涼之地,放眼一看,果不其然望見那女娃兒坐在樹蔭底下,抱著膝,呆呆地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
一看到她,少年頓時雙眉都揚了起來,不顧一切拔腿跑到她的跟前。
小女娃兒聞聲,便看向他,少年站住腳,臉兒一時有些發熱:“鳳……鳳兒?”聲音竟也有些顫抖。
女娃兒只是靜靜看著他,少年心一顫,幾乎無法呼吸。
眼睜睜地望著女娃兒嘴角一挑,揚起一個可稱為是“狡黠”的笑,說道:“應該是鳳姐姐。”
一瞬間,少年只覺得自己的心也極歡快地跳了起來,衝動之下幾乎就要撲過去將她抱一抱,然而卻只是將袍子一撩,便也順勢坐在她的身邊,心卻仍舊狂跳不已。
“上次你……”他躊躇著,想要不要告訴她自己等了這麼多天,找了那麼多次。
“啊?”女娃兒神qíng飄渺地,斜著眼睛看他一眼,“什麼?”
他yù言又止:“我只是……”以他的身份,平素里給那般臣子跟長輩同輩們的印象,有些破格的話似乎無法輕易出口。
“想我了啊,想就說啊,”女娃兒卻笑了起來,伸手在他臉上一捏,“小鬼頭。”
朱見清赫然僵硬,他感覺自己在瞬間變成了石頭之人,然而奇怪的是……一顆心,卻在猛烈地跳動了一陣之後,陡然安靜了下來,寧靜而恬謐地……
是一種格外令他覺得安穩的感覺。
他的臉微微地有些紅,卻假裝不在意地:“誰說的?你這小丫頭……有什麼好想的?你懂什麼……”
“別嘴硬嘛,”她斜睨著他,不是一個三歲女童該有的語氣,不是一個三歲女童該有的神qíng。
這功夫他才死心塌地地相信了細作們帶回來了范憫的父親臨死之前所說的那件絕密:
“那孩子自生下來的時候,就給天師算過……說她……一體雙生,雙魂奪魄,貴、不可言……然而卻註定早夭……”
少年定定地望著小娃兒,心在想到那個“註定早夭”之時,猛地抽痛了一下。
“你怎麼了?”女娃兒似是看出他神qíng有異,關切地問。
朱見清把臉轉開去,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沒什麼……”他竭力地把那種瞬間眼熱的感覺壓下去,假裝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看著女娃兒道:“對了,你叫小鳳兒……是嗎?”
“是鳳姐姐。”她哼了聲,又露出那種驕傲的神qíng,這種神qíng出現在女童的臉上,顯得有種奇異的趣致。
“好好……”他不願拂逆她,又道,“上回你說什麼……拍戲,什麼累……到底是什麼呢?”
“查我的底細啊,”女娃兒上上下下打量他,道,“小弟弟,雖然你長得的確挺不錯的,不過我們是沒有結果的……因為我很快就會醒了。”
“不要!”他想到上回,她睡著了就換了一個人,便嚇了一跳,猛地將她的手握住,“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不要走。”
她也有點被嚇到,繼而卻平靜下來:“哦……你等了我好久?”
朱見清的臉又有些發熱:“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來這一趟不容易,能見到你也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