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人每天操心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菜價肉價和官府稅收,誰家屋頂漏了水,誰家孩子又打架,誰家姑娘又黃了親事,城東的許秀才又收沒收她的情書……
哪裡像是大俠——
拉囚車的馬一聲嘶鳴,漫天的魚「噼里啪啦」便往下砸,壯漢咬著半個包子提著大刀恍若煞神;那粗婦的野菜籃子掀開竟是一把飛針;那半大少年抄起桌上半隻盤子便能見血封喉;扮成另一打魚漢子的人掌法柔韌而犀利,沒打一掌便要收回胸前念一聲「阿彌陀佛」——唯安笑了,這一幕應該叫蘭蘭來的,她要是見到這脫了上身的法明和尚,指不定鼻血的後坐力能送她上月宮看見嫦娥姐姐。
江湖人不是大俠,但江湖人都有道義。
壯漢「嘿嘿」笑著兩刀砍破囚車,唯安正要抬腳而下,由城門忽然出來一支精銳,身穿暗紅繡銀線的錦袍,個個手持銀槍,為首的騎著高頭大馬,一身戎裝——乃是個英氣十足的年輕男人。
這群人是皇宮內衛。
唯安看到為首這人,神色一凜,二人便對上了視線。
這人是她來到這兒第一日之時,在醉花樓刺殺柳宗成的頭領。
難道刺殺柳宗成是皇帝授意?
朝堂上還有什麼秘密是唯安不知道的?
她沉著神色,揮手讓戒備緊張嚴陣以待的幾位幫內長老退下,她下了囚車,站在地上,衣裙依然潔淨不染纖塵,似乎幾個時辰的囚車還不足以讓這位前朝奇人「三公主」變得狼狽。
「問三公主安好。」為首那男人跨馬而下,對著唯安一抱拳,「皇上派內衛來請你進宮一敘,他在宮內備了筵席薄酒,正待三公主前去賞光。」
唯安不動聲色,眼裡還似乎噙著淺笑:「怕是一去不復返。」
內衛首領不答,只讓內衛門分立兩側,請唯安在中央由內衛護送前往。
唯安尚未抬腳,身後便傳來一聲:「等等。」
她回頭,儼然便是畫像上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柳宗成之女柳輕輕。
少女穿著京中名家手繡的石榴裙,裙擺輕移,擺下石榴花隨之而動,這一身烈烈的鮮,刺眼的美,她腰肢微動雲髻輕搖,銀簪玉飾燦燦直晃人眼,皓腕出袖口半寸,腕口玉鐲乃是渾然天成的高貴,尤其那一張臉,雖未完全從少女脫胎,但已經能教全天下人窺之驚艷望之興嘆,見之不忘思之如狂。
唯安怔愣住,當場幾十秒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顧傾美到她難以與之對視,她一人站在草野斂目輕笑,便如同千軍萬馬轟然撞向唯安的心口。
顯然那首領也沒想到柳輕輕會出現在這個時候,但他對這位汴京有名的美人還是知曉一二的,從前只見畫像,便已然靈氣動人,如今見了真人,那天人之姿有如神女降凡,一時間竟無人敢開口說話。
這位用美貌地位以及穿在身上的金錢成功鎮住全場的美人,施施然上前挽住了唯安的胳膊,對著內衛首領淡然一笑:「江統領,請吧。」
「這……」
「怎麼?江統領不允我入宮參筵了麼?聖上昭告全汴京官宦家的女眷,均可入席一睹三公主風采,怎麼,我就不是京中女眷了麼?」
「這……郡主大可乘馬車遞了玉牌前往,沒有必要和三公主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