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句问句的当下,程幼薇着实愣了好大一下。
然后她缓缓抬头,对上了他澄澈似水的眼睛。
他凝着她,嘴角轻轻勾着,好整以暇。
表面上很从容,实际上方才是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才决定把这个故事告诉她。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个故事。
程幼薇浅浅勾了下嘴,放软了眼神,直到眼里只剩温柔。
「你说吧,我都听。」
只要是他说的,她都听。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着,侷促和不安散去了,眸底只有坦白的安然。
莫熠遥移开视线,望向远方,看阳光踩着地上的一景一物跳舞。
隔了很久,他才瞇起眼,淡淡的说了句话。
「我拍不了照。」
他这么说。
「如果相机对着我照了一张照,照片里,我会无故消失;照片外,我乍看是昏倒了,其实是睡着了,醒不过来的那种。」
他讲得轻描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这件事听在程幼薇耳里,惊讶是必然的,但难过更多。
她心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是随时都能被挤落的泪。
「一睡就是整整十二个小时,叫不醒,可也睡不好。」
说到这,他才罕见的皱了下眉。
「因为我会溺水。」
程幼薇想起了他做噩梦的样子。
「我可以在十二个小时里溺水好几遍,说是噩梦,好像也不然,因为真的很真实,再加上我又没法提前醒来,所以更不可能在溺水时甦醒确定真偽。」
等于那十二个小时完全就是种折磨。
「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害怕相机、这么排斥摄影、这么讨厌拍照。」语落,莫熠遥牵了一个笑容,笑容有藏不尽的落寞。
「我从小就这样了。我爸妈带我跑过大大小小的医院,没人知道为什么。」
犯罪的人被判刑都知道原因,他什么事都没做,却被判了一个无解的刑。
「医生治疗过那么多大病,而拍照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啊,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为什么。」
生命那么残酷,却要他们长大。
「我从来没有好好拍过一次照,也从来没看过自己出现在哪张照片里。」
好像长大是义务,幸福却是奢求。
莫熠遥送程幼薇回家,在距离家门几步路时,发现了陆止熙高得有些突兀的身影。
程幼薇跑了过去,莫熠遥则是木着脸慢慢走在后头。
「学长!」
陆止熙闻声回头,见到她时,一如往常的笑了笑。
「学妹。」从肩上卸下袋子,他将之交到她悬在半空中的手中,「我跟社长打听到你家地址了。你昨天走得急,这么重要的袋子都忘了。」
程幼薇接住了袋子。
沉甸甸的袋子抱在怀中,她有些失神。
是啊,这么重要的袋子,里面可都是陪了她好多个日子的摄影器材和作品。
可她会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肯定是让她丢下一切的那个人更重要一些啊。
莫熠遥……她眼角瞥向莫熠遥,第一次躲开了眼睛。
「谢谢学长。」程幼薇落下这句话,也没和莫熠遥说再见,逕自低着头鑽进家门了。
「欸,程幼薇……」莫熠遥还来不及叫住她。
陆止熙朝他望来一眼。
「你要是没事,可以走了。」莫熠遥掀掀眼皮,一副生人勿近、没事快滚的模样。
没想到陆止熙头一撇:「一起走?」
莫熠遥扯了下嘴,「不同路。」
回到楼上,偷偷扶着窗台观看楼下动静的程幼薇瘪了瘪嘴,看着两个人从她的视线范围里一左一右的走远。
眨了眨眼,她的视线下意识的跟着右边那道灰蓝色的人影走了。
「负负,我想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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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啊,跟我说干嘛?」
负负奇怪的撇了一眼贴在他身边支吾其词的阿卓,身子往反方向躲了躲。
阿卓抓抓头,「你陪我去嘛。」
「为什么?」负负纳闷,眼角抽了抽。
「我刚也陪你去啦。」阿卓挺起胸膛,说得理直气壮。
可负负毫不领情的送了他一记白眼。
「是你自己死活都要跟着我去的好吗?」
是这样没错啦……
「你……」阿卓扭曲着一张脸,有苦也难言。他已经憋尿一早上了,上一节下课负负去上厕所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尿意,所以只是站在一旁等他。
负负覷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这样吧,我陪你去,你放学请我吃碗关东煮,怎么样?」
阿卓听完上半句就欣喜若狂了,哪还有多馀的脑子思考下半句话。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