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觸目驚心——自己的前生真的刀法居然如此之高!
刀刻映著湖中粼粼水光,似乎這十七個字也在發著淡淡的光輝。李玄心中動了動,他涉水入湖,向那石壁走去。
石壁最邊上的字離岸並不遠,李玄不一會就走到了。他看著那字,心中湧起一陣衝動,想要觸摸一下他前生所立下的誓言。
那份英雄豪氣與柔qíng,是今世的他無法企及的。
千秋萬世,他真的能延續這誓言麼?李玄心中有些發苦,他慢慢提掌,按在了那行字上。
十七個字忽然全都騰起了一陣柔光,倏忽之間,這十七個字宛如雷霆一般在他的心底震響,他的心神一陣恍惚,眼前景象陡變。
茫茫中,他似乎看到自己跟一位女子一起,跪在湖邊,朗聲說出那一段誓言。他的心被巨大的豪氣衝擊著,笑著對那女子道:“天地見證,我定遠對你的心永遠不變。”
他躍身而起,定遠刀化成一道流光,在他的身際旋繞著,在石壁上刻下風沙所不能磨滅的三句誓言。
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刀法,刻出他永生在意的誓言。
他落下,握住女子盈盈的雙手。兩人對視一笑,都覺平安喜樂,此生再無所求。
他記得,自己匹馬帶刀,只率領三十六鐵衛,西入西域,要平定五十國,建立不世的功勳。但西域五十國橫行已久,不服漢化。一言不合,他怒而挑戰五十國的三十位國師。那是一場血戰。
他憑藉高絕的刀法,連敗十一位敵人,殺得敵人膽寒。但終於激起了西域諸國同仇敵愾之qíng,四位國師同時施展金剛威猛之法,化身為大威德金剛菩薩,與他搏命一戰。終於將他刀氣打碎,震落九重妖都。
那九重妖都隱在萬里huáng沙之上,虛茫茫的空中,乃是西域聖地。他滾落荒漠,歷盡千辛萬苦,才爬入這座綠洲,被駕臨此地的承香公主救起。兩人一見鍾qíng,托賴承香公主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傷勢才漸漸好了起來。
兩人立誓,永不相棄。
承香公主跟他細細講解西域的風土人qíng,勸慰他要以一顆仁心來關懷西域人民,而不是憑著武力殺戮征服。他在公主的幫助下,戾氣漸漸消磨,霸道化為雄心,一柄刀也不再那麼鋒芒畢露,不留餘地。yīn陽相合,內外jiāo征後,他的武功再上一層樓。
此後,他隨著公主走遍西域的大小國度,以一柄刀降妖除魔,除bào安良。四年,他斬了無數的妖魔,他的大名轟傳整個域外五十國,終於,在公主的遊說下,五十國聯盟明白了他的苦心,一齊立誓,願在他的帶領下,歸於漢化。
但他們的條件,是除掉大漠中的三剎鬼毒大摩天。
三剎鬼毒大摩天乃是西域群妖之王,它長著三雙翅膀,一雙扇風,一雙扇火,一雙扇沙。三翅齊動,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它的身子上沖天,下沖地,頭入九重天,尾入huáng泉地獄。身子一搖,天動地裂,山崩城摧。
西域五十國雖然都有國師,卻無人敢斗三剎鬼毒大摩天。每年三月三日,大摩天自沉睡中醒來之時,各國都要備上七對童男童女,舉行獻祭,讓大摩天重歸沉睡。
是以,大摩天不除,西域永無寧日。
他聽說此事之後,目眥yù裂。與公主商量,重入這片綠洲,準備斬殺大摩天。
此時,他的烽火刀法已入化境,但要斬殺修為萬年的大摩天,仍然力有不足。終於,他籌劃著名將大摩天引入九天封魔陣中,借大漠下的地極之火,將大摩天的血ròu化去,刀斬其顱,將它元丹震散,才誅滅此魔。
那是多麼輝煌的一段歲月啊……
他與公主攜手萬里,降妖除魔。若沒有公主的勸說及遊說,他又豈能建立如此不世之功勳?他的功勳中,至少有一半是公主的啊……
多少次,他們攜手夕陽,一遍遍念著那段誓言,但現在,卻也化成塵,化成土,被風捲走了……
輪迴過後,還有誓言麼?
李玄慢慢收回手,他的思維被前生無數的記憶碎片沖dàng著,那無邊的huáng沙,那萬種的柔qíng……
他甚至不記得那輕紗之後的面容,更不必說纏綿的誓言了。
輪迴之後,他已辜負了一切。
正如前生,他跪在魔山之下,目注承香公主走向死亡。
那是他麼?
那無qíng的男子是他麼?
那為了功業,為了所謂天下蒼生,眼睜睜看她走上魔王祭壇的男子,是他麼?
李玄心頭泛起一陣劇烈的痛苦,宛如毒蛇般嘶咬著他的心神。他願意接受任何刑罰,只要能給他一個答案,讓他看一看輪迴中的那張臉。
怪shòu那蒼茫的吼嘯聲穿過石林,傳了進來。李玄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骨翼怪shòu就是三剎鬼毒大摩天的骨架,不知因何,重新甦醒了過來。若是打敗這頭怪shòu,也許就能知道承香公主那隱在輕紗之後的面容。
然後,踏遍萬水千山,跨過一世輪迴,他也要找到她!
但,身無道法神通,只有一本忘xing極大的天書的他,又如何打敗這隻力大無窮的大摩天之骨?
巨大的石座上閃過一絲微微的嘆息,重瞳凝轉,注視著綠洲中蒼茫的景象。
石壁刀刻幽幽的誓約之光照在他浩瀚的眸子中,他久枯的心境忽然有了一絲興趣,他忍不住猜想,李玄究竟會如何做呢?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命,往往會覺得自己會有前生後世。但是真的會有麼?
崖壁石刻,是的確存在的;定遠刀,也的確傲然cha在大地上過。但縱橫崖壁的,真的是自己的身影麼?握住定遠刀的,真的是自己的手麼?
前世qíng緣,在這一世,真的是自己的摯愛?
命運與輪迴,幻與真,能分辨的,能有幾個?
他淡淡笑了,能顛倒這一切的,也許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