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猶憐輕輕站了起來,她看著在心魔手中幾乎窒息的李玄。
楊仙的話又湧上心頭:“總有一天,你會愛上他的……”
但她卻不會愛上任何人,因為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一片冰冷的雪花中。
她可以換上衣衫,轉換一副xingqíng,她可以純潔,可以熱qíng,可以刁蠻,可以高貴。
那些,不是偽裝,每一重衣衫,每一重xingqíng,都是她。
是她一千年的悲傷。
是她一千年來,看透人間的虛偽狡詐後,親手為自己的心穿上的層層衣衫。
衣衫越來越厚,保護著她不再承受傷害。
但這些衣衫之後,她仍然只是一片雪,飄在寥廓的天上,無法落下來。
因為一旦落了,她便會融化成一滴淚。
三次月圓之前,她還在藏邊大雪山中修行。
她坐在斷崖絕壁的一處懸石上,雪白的衣裙垂下,在深不可測的峭壁上迎風飛舞,仿佛隨時可能墜落的一片雪雲,又宛如一道通透無塵的冰川,在絕壁上無聲的流淌。
她就這樣靜靜地仰望著天上的皓月,月色盛得出奇,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如水的月華將她整個人照得幾yù透明。
而那張清麗絕塵的臉上,卻滿是寂寞。
多少個月夜,就是這樣獨自渡過,她的心中,早已澄澈如雪,不受絲毫波動。
這時,一個白色的影子輕輕走到她身後,輕輕嘆息了一聲。
她驚愕的回頭:“師尊?”
白色影子道:“雪城,你已決定下山了麼?”
她雪白的臉上透出淡淡的笑容,雪月jiāo輝,將這一笑之美映得驚心動魄,仿佛天地萬物與之同笑:“是的,能為師尊分憂,是雪城一直的心愿。”
白影長嘆一聲:“為師雖收你為徒,卻並未教你什麼,實在委屈了你。”
雪城微笑道:“百年前,師尊已無上慈悲,感化雪城放下屠刀,讓我免遭神形俱滅之苦。這百年來,雪城謹奉師命,清修於此,漸漸看透前塵,心如止水,又有什麼委屈可言?只是雪城不明白,這次要怎樣做,才能幫助師尊。”
那白影又是一聲嘆息,久久無語。
百年的修行,化去了她的怨怒,化去了她的殺心,卻化不去她絕代的風華。不經意的一顰一笑間,仍然艷光絕世,足以傾倒眾生。
只是,她的眸子已宛如琉璃鏡台,毫無纖塵。
不知過了多久,那白影道:“你設法以生徒的身份混入摩雲書院,找到一個叫做李玄的人,再設法將他殺死。”
殺人,本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對於如此美麗的女子而言。
然而,雪城臉上沒有半分動容,嘴角那盈盈的笑意也沒有絲毫改變,仿佛生死在她眼中,就如月落月升一樣,是最自然之事。
“是,師尊。”
她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她知道,師尊肯開口,此事必定極為重要,無論如何艱難,也要盡心完成。
那白影道:“只是紫極老人並非易與之輩,摩雲書院中禁制重重,想在他眼皮底下殺人,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
雪城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挑起:“師尊請放心,我會設法讓他自己去送死的。”
她的笑容依舊清如月,媚如雪,卻浸透了一絲說不出的寒意。
只是,不知道多少男子,會在她這樣的笑容下,甘心qíng願的死去?
白色影子看著她,暗中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夜風漸濃,白色影子竟如落雪一般,化為一片片,被chuī散天際。
雪城躬下身,雙手結成法印,恭送師尊的離去。
而後,雪城便成為了蘇猶憐。
顛倒眾生的容貌,便只為一人而綻放,卻是為了殺死他。
她並沒有猶豫,因為她的心早就已經死了,死在她的眼被剜出,心被割碎的時候。
那時她是一瓣雪,一瓣六出雪花,
每一出,都是用刀子刻出,滿是傷痕。
她一定要殺死他,完成她對師尊的承諾,但,卻不是在此時,不是在此地。
七重考驗,他一定要完成,然後才能死去。
然後,她將不再是蘇猶憐。她只是雪城。
心冷如雪,傾國傾城的雪城。
她輕輕道:“天書爺爺,你能否幫我隱瞞點事qíng?”
天書爺爺點點頭,道:“放心吧,我的口是最緊的。”
蘇猶憐笑了,她解下赤蚺火靇元丹做成的珠鏈,輕輕放在地上。
然後,她的身子逐漸變成一片雪白。
她的發,她的膚,她的肌,她的骨,全都變成了雪,晶瑩的,集聚的雪,她成了雪塑成的仙子,凌虛立於這片充滿妖物的峽谷中。
她仿若身在這個塵世之外,是萬物共同瞻拜的jīng靈。蘇猶憐本就美艷之極,但化身為雪的她,已不僅僅是美艷,那是聖潔,是超然,還帶著一種末世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