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體縮小了一半,上面的泥沙全被移走,露出玲瓏的山骨來。奇峰挺拔,仿佛一隻仙掌指天而立。樸素的絳雲頂,變得靈秀萬分,竟比天秀峰還要好看。
無數奇異的藤蘿攀援在山體上,讓這座山頓時擁有了生命,宛如山中處士,舉杯向月而邀。
山的最頂處,生著一株極大的菩提樹,枝條橫曳,幾乎將整座山頂都覆滿。無數藤蘿攀附在樹冠上,斜垂下片片翠微,仿佛是天女曼妙的裙。一朵朵淡金色的花在綠叢中盛開,又仿佛浩瀚夜空中點點的繁星。
龍穆斜倚菩提樹而坐,輕輕扣著修長的手指,翠白色的長袍與金色的長髮一起傾瀉下來,輕淡的微笑,卻是他最奢華的裝飾。
一條玉階盤著絳雲頂徐徐下降,緩緩鋪向摩雲書院。
侍奉王子的隨從們,正在鋪設雲路。這一次,踏足其上的又將是誰?
李玄倏然一驚,忍不住站了起來!
玉階所止之處,赫然竟是女生宿舍門前。
蘇猶憐的宿舍。
無數白鸚鵡從空中翩躚飛來,每一隻都銜著一枚明珠,淡淡的光芒將道路照亮,玉階宛如一隻極細極長的羽舟,將要飛渡重城,遨遊天宇。
一隻最為清駿的白鸚鵡輕輕啄門,宛如靈慧的小奴,替主人殷勤邀客。
蘇猶憐打開門的時候,淡淡的明珠從山頂垂下,連成一條星河,一頭繫著她,一頭繫著龍穆王子。
龍穆淺淺的笑,隔著千級階梯,一如月色中的一輪太陽,足夠溫暖她千年寂寞的心。
他便是仙苑禁囿中的王子,等待著公主應邀而至,一起共享這美好的夜色。
為此,他開闢青山,鋪設玉路,讓月色照臨,群鸚飛舞。
只為她。
蘇猶憐心中浮起一絲感動。
從沒人為她這樣做過。這個異國的王子有著難以捉摸的心思,竟會準備了這麼豪華的晚宴,邀請她一起度過。
她有點好奇,如此晚宴,會是何等光景?
這好奇足夠讓她打消心底的猶豫,前去赴約。畢竟,只不過是同學之間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緩緩舉步,向玉階上踏去。
那一刻,龍穆臉上露出一抹慵懶的微笑。
李玄心中一震,他猛然記起在開學典禮上,龍穆說過的一句話。
“記住,我將奪走它。”
那時,他的目光,似乎正看著蘇猶憐。
他要奪走蘇猶憐?
——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玄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卻有一絲莫名的煩躁。
他看著蘇猶憐一步步向龍穆走去,滿空明珠隨著她踏過之後,便黯淡、消失,在她身後隔絕出一片幽深的黑暗。他忽然感到一陣惆悵。
他想起了在書院後山,自己莽莽撞撞地握住了一雙手。抬頭,便看見了蘇猶憐新雪般的笑容。
她對他說過一個傳說。在她的故鄉,少女的手若是被握住,那就表示她收到了對方求婚的請求。從此後,勇士要歷經七重考驗,才能娶回他的新娘。
在那之後,無論qíng願還是被迫,他都陪著她一起,經歷一個個愛qíng考驗,上天入地,降龍伏鳳。每一次,他都在心中告誡自己,這只是一個遊戲。畢竟,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得有些不真實。
更何況,蘇猶憐是如此美麗的女子,又怎會愛上一個一無是處的小混混。
不過是遊戲罷了。
好在,那個惱人的遊戲,那個不知真假的傳說,會隨著她一步步走盡,而離他遠去,跟他再沒有關係。
七重考驗,將會在蘇猶憐登上絳雲頂時,戛然而止。
公主,畢竟更適合留在王子身旁。
此後,他是李玄,她是蘇猶憐。他跟她各自追逐自己的天荒地老,再也沒有關係。
人群之中,他們會擦肩而過,卻再也不會相視而笑。
解脫了,再也不必被她bī著去降龍伏鳳、出生入死。
他又成了自由身啦!
他該大笑三聲,以示慶祝的,但不知怎地,他卻連一聲都笑不出來。
封常青:“老大,你怎麼不追上去?”
李玄:“我憑什麼追上去?”
封常青:“全書院的人都知道,老大跟蘇師姐是一對啊!這位龍穆王子明擺著是想撬你的牆角麼,這你都能忍?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老大?”
李玄:“誰說我跟她是一對?”
封常青:“老大你不承認都不行啊!你跟蘇師姐經常偷偷溜出去玩,全書院的人都知道啦!玄冥常傅還說,下次要逮著你開風紀批鬥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