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想gān什麼?
蘇猶憐看了龍穆一眼,龍穆正在看著自己修長的指甲,只用餘光打量著她。他似乎很滿意她的驚慌,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這微笑滋生了蘇猶憐心底的不安。
背後的千手千眼佛忽然動了,每一對手都結成了大乘佛教里的不動明王印。
兩位千手千眼佛,兩千個不動印。
梵唱聲隱隱響起,結成陣陣光雨,在兩人身周紛紛墜落。每點光雨中,都是一尊小小的不動明王。
那枚舍利子光芒大漲,外面形成的佛陀幻相轟然爆發,頂天立地,雙手合十,將龍穆、蘇猶憐護在掌心裡。
十三塊神鰲背甲中she出萬道jīng光,圍繞著兩人急速旋轉起來。海濤之聲大作,澎湃涌動,隱隱捲起地水火風,擋在兩人身外。
蘇猶憐不禁有些驚恐,這防禦是如此嚴密,也就意味著,即將到來的危險,是如此之可怕!
龍穆仍在微笑:“地心由一團很大很大的火焰組成,叫做地火。從任何一座山上往下打dòng,只要打得足夠深,就能引動地火,化為火山……”
他話音還未落,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中,一大團熾烈的火氣猛然自山腹中湧出,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天空怒沖而去!
地底仿佛被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潛壓了千萬年的地火洶湧而出,宛如一尊被囚禁的巨人,怒吼著向蒼天揮舞著火化成的雙拳。
絳雲頂轟然炸成碎片,巨大的山石在瞬間就被燒得通紅,成為通紅熾烈的火團,迅猛地向四周迸飛。方圓數里內都仿佛化成了火海,經歷著天地開闢時的陣痛。
一切全都塌陷,沉淪,變為火之地獄。
蘇猶憐就覺身子像被巨錘撞中了一般,連人帶佛像沖天而起,向上拋去。
他們成為火之巨人的武器,被它攫取著,猛烈地砸向蒼天。它瘋狂野蠻的力量瞬間遮蔽了所有感官,深植進骨髓深處,化為恐懼。
絳雲頂,火山爆發了!
蘇猶憐宛如一片雪,在烈焰中飄搖,仿佛下一刻,她就會枯萎。
她使勁咳出一口血,卻立即被烈火烤gān。
舍利子、神鰲甲、羅漢金身散發出的毫光仍護在她身邊,為她抵擋著地火焦炎,但火山爆發之力何等qiáng大,頃刻間整座終南山都仿佛燃燒了起來,黑雲紅光遍天,燒得夜空都化為熾白,地火熱氣早就湧入了法寶光圈之內,炙得蘇猶憐幾乎死了過去。
她是雪身,最受不得火氣,何況還是天下最熾烈的地火之氣。
剎那間,仿佛曆盡了千生萬世的辛苦一般,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輕響,她背後的佛像化為飛灰散去,十三片神鰲背甲也齊齊炸裂,只有頭上那顆舍利子仍放she出陣陣清光,為她稍解炎熱。
饒是如此,蘇猶憐仍覺全身骨骼都幾乎散開!
她咬牙勉qiáng起立,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火氣蒸走,身子一軟,又摔倒在地上。
火山爆發乃是人世間最猛烈的幾股力量之一,頃刻之間毀城滅池,千里赤地。
若不是神鰲甲、舍利子都是千年難得的寶物,蘇猶憐早就被烤炙成了飛灰,哪裡只是起不了身這麼簡單?
蘇猶憐咬牙用了幾次力,但覺骨髓都仿佛被烈火烤焦,勉qiáng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這剎那之間,她已從生到死歷練了一個來回。若是護身的寶貝稍微弱了一點,她早就死了幾十遍了!
好端端地,怎麼會突然火山爆發?蘇猶憐想破頭都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她抬頭,向天上望去。
天空赤痕縱橫jiāo布,仿佛回到了遠古的浩劫後,灰燼漫空。
終南山本是天下靈山,此時殘破,荒蕪,廢棄,淒涼。
它成了一位被剝光了華裝珠寶的老婦人,丑得歇斯底里,瘋狂刻薄。
這座山,這座書院可真是多災多難啊。
蘇猶憐忽然看到了一雙眼睛。
龍穆的羽衣華服也布滿燒灼的痕跡,金色的長髮落滿灰塵。然而,他的神態仍然那麼瀟灑而高華,他站在漫空劫灰之中,就仿佛暗夜中的王子,所有災難都是他身上裝飾的夜之珠寶。
他輕輕拂去發上的塵埃,靜靜地注視著蘇猶憐,雙眸透出星辰般的光華。
“偉大的煙火,喜歡麼?”
他踏上一步,他的驕傲透過布滿塵埃的衣衫,依舊如此bī人。
他微笑著,踏著燒盡的灰土,仿佛就算整個世界隕落,他仍然會存在。
就聽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是專為你準備的呢。”
蘇猶憐猛地想起花之宴中龍穆說過的一句話:“地心由一團很大很大的火焰組成,叫做地火。從任何一座山上往下打dòng,只要打得足夠深,就能引動地火,化為火山……”
她霍然醒悟!
火山,是他引發的!
怪不得他事先準備好那麼多寶物!
他邀請自己來赴宴,就是為了讓自己受火山噴發之苦的麼?
蘇猶憐從未對任何人生氣過。就算眼珠被挖走,愛qíng被背叛,她都沒怨恨過任何人。她怨恨的只是自己的命,但此刻,她身上的雪衣卻全都燃燒起來。
她伸出雙手,尖尖的十指就像是貓一般抓住了龍穆的衣領。她的怒氣也像是被冒犯的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我們!你差點將終南山都點燃了!”
龍穆微笑看著她,他的笑就像是鉤,帶著美味可口的餌,等著魚兒上鉤。
魚兒游在清澈的水中,他在岸上等待。
等著她心甘qíng願地咬住鉤,然後他就會揚手,將痛深深刺進她體內。
她的疼痛就是他的收穫。
愛qíng是一枚刺,彎彎的,帶著美味的餌,遲早會刺進體內,而他,則在刺的背後微笑看著。
看著她像貓一樣發怒。
“因為,我想你記住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