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因緣,都將終結,留下一個一塵不染的世界,讓他與她活在裡面。
只有兩個人的世界,是最美好的。
劍光,像是豐盈的少女,在蒼藍的地毯上領舞。
穠纖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舞罷羽衣,舞破中原。
而後,血濺大地,天下縞素。
死亡,當真正來臨時,竟是那麼妖艷。
不似末日,倒像是萬人狂歡。
死亡的劍峰,直指李玄。
天、地、山、澤,一叢叢力量逐漸自李玄身上剝去,巨大的ròu塊剔除,骨架挫折,筋脈截斷,他被硬生生地自巨大的身軀中刨除出去,回歸成那個七尺的可憐蟲。
完全bào露在四極逍遙劍之下。
這可以看出,龍皇是多麼痛恨他。
他將是第一個死在這柄劍下的人,這場葬天之舞,將由他開始。
李玄一聲慘叫,緊緊閉上了眼睛。那能感到,劍光慢慢向他身上吞來,不容他有任何反抗。
於時,遙遙的一聲嘆息傳來。
劍光猛然頓住。
第二十一章劫灰飛盡古今平
以萬物為芻狗的龍皇,竟然停止了殺戮?
究竟什麼人,能有這樣的力量?
李玄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就見一道銀色的光芒從自己身上蔓延開。
這光芒溫暖而熟悉,似乎在他she出那驚天一箭時,就已如遊絲般潛藏在他血脈中。
又或者,還要更早。
一種錯覺自李玄心中升起:或許,這光芒從未真正離開過他的身體,一直在不可知處默默守護著他,讓他逃過一次又一次必死的災劫。
那熟悉的悲傷,也漸漸充盈了心頭。
李玄竟有了一種落淚的衝動。
光芒逐漸變qiáng,化為實體。
天地清輝,似乎也隨著這道光淺淺dàng開,在漫天蒼藍中,撐開一片小小的世界。
這片世界是那麼安靜,祥和,絕沒有任何力量願意去打攪它。只要靠近它,所有的狂bào,煩躁便全都寧帖下來,歸於與它一樣的寧謐。
光芒,化成羽翼,伸展在李玄的雙臂之下,將他託了起來。龍皇之威嚴能夠籠罩盡天地萬物,只有這雙光翼,是他唯一不能涵蓋的。
李玄狂喜,忍不住大喊道:“君千殤!是君千殤!我們得救了!”
他興奮地大跳大嚷著,簡直不能自已。
這雙光翼出現,就表明君千殤不會置身事外。
只要君千殤出手,石星御還能不束手就擒麼?
一百年前,就是君千殤以輪迴之劍,將石星御打敗的啊!
再施展一次!
李玄的憂傷一掃而盡,簡直樂開了花。
光翼徐徐展開,自李玄身上脫落,在半空中,匯聚成一個被光團擁抱的影子。
沒有人能看清這影子究竟是什麼樣子。
——正如沒有人知道天意究竟若何。
那似乎是純粹的光,自宇宙初生時就已存在,此後沒有任何一點改變。滄海桑田,浮庶生死,都不能於他有絲毫影響。
虛空中傳來輕微的響聲。
這聲音是那麼遙遠,仿佛王母苑囿中的一朵夭桃,在九天之外輕輕隕落。
又是那麼臨近,仿佛一根被撩動的弦,就在心靈最柔弱處炸開驚雷。
那是陽光親吻的層冰,在chūn風中破開了第一縷裂紋;是經冬蟄伏的新芽,在泥土中萌發了第一點新綠;是破繭而出的蝴蝶,在chūn條上抽開了第一縷輕絲。
那是天地間至美的節拍,帶著久蟄重生的欣喜,輕輕奏響在湛藍的天幕下。
鮮花,從虛空中浮現,一朵、兩朵……
緩緩盛開在蒼藍的飛雪中。
寒氣肆nüè的北極大地,竟漸漸成為一片花海。鮮花在無盡飛雪中徐徐綻放,越開越多,這片亘古冰封的大地上,第一次透出溫暖的chūn色。
花香搖曳,銀色人影漸漸清晰,仿佛從來高難問的天意,第一次向世人展現了溫暖的笑容。
他的身體隱沒在光芒後,只餘下淡淡的影子,六對巨大的光翼輕輕展開,將破碎的蒼穹遮蔽。漫天蒼藍飛雪被隔絕在光翼之外,無聲墜落。
花海中,六對光翼輕輕折伸,像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這聲嘆息帶著無盡的溫暖與慈悲,撫過每個人遍體瘡痍的軀體,讓溫暖重新流入凍僵的血脈。
那一刻,眾人都禁不住抬起頭,仰望這道光芒。
光芒雖qiáng烈,但並不灼目,正如其中蘊含了可創生天地的力量,卻絕沒有半分威嚴。
他就像是嬰兒睜開雙眼看到的一縷光,永遠不會傷害任何人。
——是君千殤!
——我們得救了!
一種劫後餘生的大欣喜、大莊嚴、大敬畏在人群中傳遞,鮮花般開滿大地。
人們忍不住喜極而泣。
誰也看不到,這光芒後的容顏,卻是如此憂傷。
光芒後,眉峰淡淡地鎖著,凝視著眼前這個宛如神魔的男子。
那亦是天上地下,他的光唯一不能照入的地方。
隔了一百年,隔了無數殺戮,犧牲,悲歡,災劫後,他們又相對於一起。
光翼舒捲,龍氣飄搖,天青得可怕。
蒼藍之雪紛紛落下,那麼慢,那麼靜寂。就像是每一顆跳動的心,慢慢凍成恐懼。
因為每個人都發現,他們兩人的氣勢竟然勢均力敵,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占到絕對的優勢!
君千殤壓不倒石星御,石星御也絕壓不倒君千殤!
仿佛光明與黑暗,註定要並生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