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著李玄,這個人,為什麼到死都不放過她?
她不再是蘇猶憐了,不再是那個卑微的雪妖。
也不是九靈兒,她已經蛻變,化身為為愛qíng復仇的妖女,帶著最尖銳的刺,刺傷別人,也刺傷自己。
她用纖細的手,揉碎不屬於自己的傳奇,和著自己的血,和著破碎的心,一起揉碎。
她用蒼白而甜美的微笑,刺痛著天底下最qiáng大的王者,破碎著輪迴中最完美的愛qíng,來抗逆命運的作弄。
不再會愛任何人,只愛著自己的愛qíng,千刀萬剮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他為什麼會突然到她面前來?是用死來要挾自己麼?
她冷笑。
她不會為任何愛qíng而打動,再也不會。她緊緊咬住嘴唇,似要咬破一生的夢魘。她開口的時,淡淡的血色染紅她消瘦的下顎:
“將他拋到萬丈深谷去。”
王城向北,就是萬丈深谷。
那本是禁錮九十九妖魔之處,妖魔盡被天地大陣化為月日星滅的一擊,這座深谷,便成了妖族的禁地。
深谷中充滿著怨氣,九十九位修為jīng絕、必須君千殤出劍才能夠封印的妖魔之怨氣。它們不甘心,若不是龍皇以絕滅紫珠鎮壓它們,重創了它們的魔氣,區區天地大陣怎能將它們焚化?這股怨氣在深谷中形成狂亂的雪bào,終日肆nüè著。
水晶棺,就躺在雪bào的正中間。
李玄,仍靜靜地臥著,沒有絲毫的埋怨。
他不再埋怨了,也不再痛苦。他的愛qíng,走到此處,便已終結。
然後,他便只能等待裁判。
“我死?”
他不明白。
“是的。”
龍穆點頭,解釋道。
“她稱自己為九靈兒。我不知道她是被龍皇魅惑還是怎麼回事,總之,她似乎忘了自己是蘇猶憐。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喚醒她的記憶,讓她甦醒過來。她曾那樣愛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龍穆的心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希望你在她心底,還留有深刻的影子。永遠失去你的痛苦,能夠讓她暫時清醒過來。”
他誠摯無比地看著李玄。
“若是你的死,仍不能讓她甦醒,那你還不如死了呢。”
是的,還不如死了呢。
所以他就死了,用自己的死,做一次豪賭。
遙遠遙遠的地方,有他與她的故鄉。他不知道是從何處來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出現在這個世間。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到處流làng,而她,就那麼赤腳站在雪原上,看著遙遠的燈火。
就像是註定的,她等著他,沒有邂逅他的時候,她受盡苦楚。
他也等著她,沒有邂逅她的時候,他四處流làng。
他們都沒有故鄉,也許,他們真的是來自同一片原野,遙遠遙遠的天那邊,有他們的故鄉。
那裡,男孩要想獲得女孩的愛,要經過七重考驗,上天入地,降龍伏鳳。
只有最勇敢與真誠的心,才能獲得最美麗的愛qíng。
他愛她,他無懼任何考驗。即使,付出他的生命。
宏大的蒼藍聖殿,是那麼空曠。
聖殿中一個人都沒有,唯一的雪妖坐在聖殿中間。
她坐在聖殿冰冷的石階上,潔白的華裳雜亂地垂下,她就如坐在滿身冰雪中。
這一刻,她惶惑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是蘇猶憐,還是九靈兒。
她心中有一千種回憶,每一種都那麼痛楚,像是凍住的煙火,藍盈盈地,靜靜浮沉著。但它們仍在燒灼著,灼得她的心好痛。
她忽然怨恨起來。
她怨恨李玄,為什麼你就這麼死了呢?
為什麼你不早一刻找到我,在我心碎之前?
她更怨恨那個蒼藍的魔王,為什麼你就躲起來了呢?
恨到刻骨。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體內,仍是雪妖的意識主導著一切?難道他真的沒有察覺,所謂九靈兒的靈魂,根本弱到連他也無法感知?
但他卻依舊只對九靈兒溫柔低語,旁若無人。
他寧願和一個尚在臆想中的靈魂痴纏,也不願看這個活生生的雪妖一眼。
視她如塵埃啊。
甚至,無論她怎樣殘忍地刺痛他、傷害他,他都默默承受。
他是可屠滅天下的魔啊,為什麼偏偏對她如此寬容?
是為了償還欠九靈兒的債,還是僅僅因為,雪妖的喜怒哀樂、刻意挑釁在他眼中,根本無足輕重?
只有關心的人,才會真的刺痛你。
或許,雪妖在他心目中就是那麼卑微,連刺痛他的資格都沒有?
或許,他默默忍受著雪妖的胡鬧,只是為了等到有一天,能將九靈兒的靈魂提取出去,然後,便將這隻無足輕重的雪妖拋棄。
如此而已?
雪妖塗滿丹蔻的指甲深深刺入了手掌,似乎想用痛苦來沖淡一些心中的悲苦。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
她無力地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是無盡的蒼藍,是大魔國的瑰麗,卻也是終南山的晴空
有那麼一刻,她充滿仇恨的心柔軟下來。
她開始猶豫,要不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再相信一次愛qíng。
她幻想著,有個人能忽然顯身在她身邊,告訴她,不須懷疑,跟我走。她就會毅然跟著他走,不管天南地北,海角天涯。她跟著他走,再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