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最後時,語調極是溫柔,便似在哄勸個孩子一般。
明瑜從前全然不曉得,原來這個名叫謝醉橋的她一直以為溫謙如玉的男子,說話竟也會這般迂迴曲折,卻又步步bī近,叫她難以迴避。
她在他眼中,只怕也就真的是個豆蔻初開、未歷世事的深閨少女吧,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態度和語氣待她,便如在哄誘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好叫她一步一步步陷入他鋪下的網羅。
想了下,明瑜終是對上了他的眼睛,道:“謝公子,你數次仗義扶助於我,我寸qíng未報,本就慚愧,如今又蒙你厚愛,更是愧不敢當。你我兩家門第懸殊,謝公子又是個謫仙樣的人物,我實在是高攀不上。”
謝醉橋凝望她片刻,忽然道:“我只問你,你可厭煩我?”
明瑜一怔,見他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竟是答不上來。
這樣的一個男子,她又如何說得出口厭煩?
謝醉橋仿佛鬆了口氣,朝她笑了起來:“你既無心上之人,也並不厭煩於我,如此便夠了。你若擔心兩家門第,我現在便可向你保證。門第於我,不過是浮世煙雲。我亦定會叫我父親接納,此事你不用多想,我自會解決。你只管在家靜待我的消息便是。”
明瑜一直以為他是謙遜的,溫潤的,能體察人心的,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竟會執著至此。心中一時百感jiāo集。
如果沒有前世的種種,如果她也只是個無憂的少女,這樣的一個男子,又何以能忍心拒絕?
她默然片刻,終是道:“謝公子,你是個極好的人。只我從未想過這般早便嫁人。還請你體諒我的心境。”
“我曉得你年歲還小。等訂了親,再過個一兩年成親也可。”他望著她,柔聲道,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我訂了親,若一兩年你還覺不夠,便是再多幾年,我也等得的,絕不會bī你。你若有什麼解不開的愁煩,我必定會傾力相助。我……”
他猶豫了片刻,忽然從腰間取出了一塊用帕子包起的小小物件,遞到了她面前道:“我若有幸能得娶你為妻,此生便唯你一人。我對你之qíng,便如此玉環,玉不渝,而環之不絕。”
他說話的時候,或是因了激動,或是因了羞赧,微黑臉龐之上竟也隱隱生了紅cháo,一雙眼睛明亮得仿佛燃了星火,熠熠生輝。
明瑜無法動彈,更無法拒絕,只是那樣呆呆看著他的臉龐。
“信我!”
他朝她點了下頭,再次鄭重說道。忽然飛快拉起她一隻手,將那塊物件壓在了她手心,用力包握了下她的手,鬆開,猝然轉身,仿佛來時的那樣大步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折廊的拐角盡頭處。
他的手許是經年握刀的緣故,掌心有些粗硬,卻是溫暖。
chūn鳶帶了安墨,人雖在亭子裡,卻隱約有些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緊張得一顆心竟是砰砰跳個不停。又怕此時有謝府里的人路過,便一直盯著廊子口,忽然見謝醉橋轉身大步而去了,自家姑娘卻還立在那裡發呆,定了定神,慌忙牽了安墨到她近旁。
手心裡的東西,雖被帕子包著,只她一觸,便曉得應如他說的那般,是只玉環。
“阿姐,你手上什麼?”
靠近了的安墨個頭正到她腰身,一眼便見到她手上的東西,張嘴便問。
明瑜回過了神,忙把手往袖子裡縮了下,道:“沒什麼。耽擱了片刻,快些去娘那裡吧。”
chūn鳶也早看見了。自家姑娘身上手上有什麼物件,她最是清楚。見到這眼生的東西,想也不用想,必定是那謝醉橋的了。更是嚇了一跳,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忙哄了安墨往前去,三人這才一道往折廊盡頭去,還未到花廳,便見個謝府的丫頭過來,迎面碰到了,笑道:“阮家太太正打發我來看看,倒是要告辭了。”
明瑜吐出口氣,急忙往花廳過去。與江氏一道回了榮蔭堂,如常那般用了晚飯,去了隨禧園探過老太太,回來洗漱完畢,叫人都出去了,這才把那一回來便藏了起來的帕包給拿了出來,解開,見果然是一隻通體澄碧的玉環。
我對你之qíng,便如此玉環,玉不渝,而環之不絕。信我。
他的話又仿佛在她耳邊響起。
前世的謝醉橋,於她只不過是個聽聞過幾次的陌路之人。而今竟會有這般剪不斷理還亂的絲縷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