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估摸方才謝醉橋送她回來在院門口的那一幕,想必已是被她看了去,臉微微一熱,順勢抬手捋了下鬢髮,不想衣袖垂落下來,倒是露出了腕子上那綠瑩瑩的環,忙又放下了手,chūn鳶已是過來了,低聲道:“姑娘好福氣。方才我跟過來後,正撞上謝公子。他道你身子還弱病著,托我代他好生照料你。姑娘這就快去歇下吧,早些把病氣都去了,謝公子才好放心。”
明瑜見她說得誠懇,並無取笑的意思,曉得她一貫穩重,自己那方才那絲忸怩便也消了去,笑了下到鏡前除去釵環,瞟了眼鏡中的自己,見此時兩頰還有些紅暈未褪盡,方才想必更濃,難怪那丫頭見了要吃驚。見離天亮也沒多久,便和衣躺到了安墨的外側。chūn鳶略收拾了下,chuī熄燭火,自己也躺到了外間的通鋪上。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聲後,明瑜的耳邊再次安靜了下來。
大半夜已過去了,她的身體現在很累。躺在柔軟的榻上,聽著身側弟弟熟睡時發出的均勻呼吸聲,她知道自己也應該立刻睡去,這樣才能早些養好jīng神。只一閉上眼,腦海中便不斷閃現出二人分開時的一幕。他的臂膀堅定有力,唇親過她額頭的時候,溫熱而柔軟,她到現在仿佛還能感覺到他呼吸噴灑過自己額頭時的那種灼熱。
他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在與他商議了吧?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會是如何反應……
明瑜輕呼口氣,翻了個身,摸著給弟弟拉高了些被頭。
阮洪天忙了大半夜,眼見靈堂起了,法事在做,諸事井井有條,與高表兄通了聲氣,正yù回房稍事歇息下,忽見柳向陽找了過來道:“老爺,謝家公子……來了。”
阮洪天回頭,果然見謝醉橋正大步朝自己而來。以為他是過來弔喪的,心中不禁納罕。高府喪事不過昨夜新舉,他何以會這般快便曉得了消息?忙迎了上去,寒暄過後,受了他唁辭,道:“承蒙謝公子用心了。只我舅公亦乃是昨夜的事,謝公子何以這般快便曉得了消息趕了過來?”
謝醉橋道:“實不相瞞,我乃是因了另樁事才趕來的,過來才曉得舅公已故去。不知可否讓個地,我有事想與阮老爺相議。”
阮洪天聞言,忙將他請到了前次二人敘過話的那書房中。下人送過了茶水退下,待房中只剩他二人了,便道:“謝公子,前幾日之事,我如今想起還是覺著遺憾。只是不知道公子此番過來所為何事?”
謝醉橋微微笑道:“實不相瞞,我此次趕來,仍是為了前次那事。我之心意,仍未更改。”
阮洪天嘆了一聲:“多謝公子這般用心。只你也曉得,我女兒如今的婚事,連我這個做爹的也做不得主了啊。”
“阮老爺如今自然做不得主,只若是兩家的老人從前就議好了的呢?”
阮洪天一怔,道:“不曉得謝公子此話作何解?”
“我外祖與江老太爺乃是數十年的故jiāo,他二老若是從前就許過秦晉之好呢?
阮洪天陡然眼一亮,猛地從椅上站了起來,只很快又搖頭,遲疑道:“這……這萬一要是被人曉得,豈不是欺君大罪?”
謝醉橋道:“令愛成了待選秀女,明年chūn我雖亦可開口向皇上求將她許了我,只終究不敢保證一定能成。快刀方可斬亂麻,我倒有一想法。待內廷旨意下來時,阮老爺儘管謝恩接過,再對那內廷使提下這事,道兩家老人數年前便已議定我與令愛締親,兩家父母亦都曉得,只當時我尚在孝期,這才未正式過禮而已。我亦會到皇上面前證實,即便令愛秀女身份已定,我求皇上指了給我,有了這一層,想必皇上也不會掃我外祖的臉面。”說罷,見阮洪天仍在猶豫不決,曉得他的顧慮,立刻又道,“阮老爺放心。我外祖厭倦官場,剛前個月呈上告老折,yù還鄉頤享天年。他並非計較功利之人,與江老太爺又有這般的jiāoqíng。他那裡我到此前已去求過了,應了下來。”
“此事非同小可。安老大人雖應了,只日後你父親……”阮洪天仍是不放心。
“我祖父母俱都故去多年,父親視我外祖便如生身之父。外祖既已應了,我父親又豈會不認?且他若是不認,我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阮老爺放心,最多過後我被他責罵幾句膽大包天而已。”
阮洪天見他竟已是考慮得面面俱到,足見對自家女兒的一片良苦用心。他這個做父親的若再推脫,反倒顯得惺惺作態了。雖覺著未通過謝父便這般定下來始終有些不當,只比起自家女兒的終身無靠,也就不算什麼了。且嫁過去後,公公不似婆婆,須得媳婦早晚伺立在旁做規矩,那謝父即便心中存了芥蒂,對兒媳想來也不至於會諸般刁難。只要女婿對女兒好,這便似一樁包賺不虧的買賣。當下一咬牙,點頭道:“那便這般行事了!拼著日後我厚著張臉皮親自登門向你父親賠罪便是!”
謝醉橋見阮洪天終於敢從了自己,行這原本是“欺君”的事,心中大喜,也不多說,立時便到他面前,朝他跪了下去。阮洪天嚇一跳,正yù避讓,忽然明白了過來。果然見他恭恭敬敬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之拜。”說著已朝自己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直起身子。
阮洪天剎那間心花怒放,忙將謝醉橋扶了起來,哈哈笑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往後就都是自己人了。”興奮地來回走了兩圈,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還是邊上謝醉橋提醒,這才一拍額頭,道:“看我糊塗的,這就趕緊派人回江州去,須得把這事悄悄叫阿瑜她娘和外祖曉得。”想了下,便命人將柳向陽傳了過來,自己親手寫了信,jiāo他貼身藏好,即刻便收拾行裝南下,此時天還剛朦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