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錦怔怔望著自己女兒,愧疚自責在心中一陣翻湧,又轉頭看了眼兒子,見他還是後背挺直地跪那裡,任憑背後鮮血流淌而下,竟比自己年輕時還要倔上三分,終於長嘆一聲,拋了手上鞭子,上前扶起女兒往外而去。
謝醉橋聽見他沉重的腳步聲往門口而去,忍住後背疼痛,急忙回頭問道:“爹,你何時動身南下去提親?”
謝南錦停住腳步,看了眼女兒,見她正仰著頭眼巴巴望著自己,心中一軟,回頭怒道:“小畜生!等你傷好些了,我自會動身!”
74、第七十四章都妥了。
照實了說,謝醉橋這一頓鞭子挨得實在不輕,只此刻終於從自己父親口中得到了這樣一句話,疼痛也顧不得了,脫口便道:“這麼點傷不礙事,明日……”
他接下本是想說“明日動身也無妨”,忽然看見自己老爹立在那裡還橫眉豎目,他身邊的謝靜竹正在朝自己眨眼,後面的話立時便吞了回去。
“明日什麼?”
“明日……我陪爹痛飲一番,剛前些時候得了幾壇上好的琥珀光,特意留著等爹回來……”
謝醉橋訕訕道。
謝南錦掃了眼他後背,見鮮血淋漓成一片,連褲腰處都濡染上了血漬,皺眉哼了一聲,冷冷道:“我沒那好福氣,你往後陪你丈人喝便是!軍有軍規,家有家法。你本該受鞭一百,看在你妹子方才開口求qíng的面上,暫且記下。給我在列祖列宗面前再跪一個時辰,好生反省。若再敢犯,定責不饒!”說罷牽了謝靜竹的手,轉身揚長而去。
謝醉橋苦笑一下,只得繼續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繞是常年習武的出身,漸漸也覺雙膝發麻,後背更是陣陣火辣辣鑽心般的抽痛。只一想到很快就能南下去向阮家提親了,憶及明瑜的一張笑靨,心中卻止不住又陣陣甘甜,連面前那一溜灰撲撲看起來一色沉著臉的祖宗畫像也鮮明了許多。終於熬過那一個時辰了,早等在外的魯大和府中內院管事的安媽媽及謝醉橋在府中伺候的貼身小廝謝福等人飛奔而入,七手八腳將他扶了起來。
這安媽媽從前是謝醉橋母親嫁過來時跟著的rǔ母,和安家還沾了點親,如今已是五十多了。因了謝母身子一直偏弱,她又利落,多年來便一直幫管著謝家內院的雜事,疼謝醉橋比自己的孫子還甚。前日她那在謝家城外農莊中管事的孫子新生了個娃,便喜孜孜過去看望了,剛片刻前才回府。哪想一回來就聽說老爺回來了,老爺鞭笞了公子一頓,老爺罰公子跪一夜,包袱一丟便趕了過來,見他果然赤著後背,一身是血地跪在那裡,心疼不已。待謝醉橋回了房趴在了榻上,安媽媽親自擰了布巾替他輕輕擦拭血污,又抹了下眼角,道:“老爺也太狠心了,竟真下得了手去,一回來就把個好好的人打成這樣!太太要是還在,哪裡由得老爺這般下狠手……”又忙叫人去請郎中來治傷,被謝醉橋攔住了,笑道:“多謝媽媽費心,只我被責的事,還是不要傳出去好。府中多有傷藥,拿來替我擦了便是。不過些許皮ròu之傷,過兩日便好。”
安媽媽有些明白了過來,只得叫謝福去取藥,想起今日之事,都是那阮家的女兒惹出的禍,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念道:“公子,不是媽媽我倚老賣老說你。我自小看你長大的,一直都是個伶俐的孩子,這回怎的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為了個隔著山高水遠的人這般惹老爺生氣,也不知那阮家的女兒前世修來了什麼福分……”
謝醉橋趴在那裡,聽她提起明瑜時語氣里有絲不滿,便扭過頭道:“安媽媽,她是個極好的女孩。我能娶她為妻,不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來才對。”
安媽媽見他說話時神qíng鄭重,愣了一下,一時倒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忽聽門被推開的聲音,原來是謝靜竹過來了,手上拿了傷藥。
謝靜竹本已定下了心神,到了謝醉橋身邊,一見他後背的傷,皮ròu綻開處血ròu模糊,眼圈又有些泛紅起來,道:“哥哥,我方才都在陪著爹,記掛著你要過來,他便叫我把這傷藥帶給你,說是極好。你快些擦起來。”
謝醉橋一怔,定定望著謝靜竹手上的藥膏。
謝靜竹猶豫了下,終於鼓起勇氣,又低聲道,“哥哥,你莫要生爹的氣。他雖打了你,只我瞧他也很難過,坐那裡對著娘從前留下的一副字畫發呆,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很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