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謝二人不敢怠慢,到了那架繪彩朱漆的馬車前,見兩個小太監扶著個著了宮服的富態宮人下了馬車,正是奉旨南下的正德身邊大太監馮公公。
“小女出嫁,竟能得公公奉聖上之名主婚,實在是我阮家之幸,公公一路顛沛,阮某萬分過意不去。”
阮洪天迎了上去,躬身道。
當年正德駐蹕意園時,阮洪天對這馮公公自也結jiāo打點過,馮公公此番代聖南下替謝阮兩家主婚,自然也是客氣,略微擺手,“好說好說,皇上體恤謝將軍為國奔波,這才有這恩賞,咱家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看了謝醉橋一眼,又笑道,“這一路過來,若非顧著我這把老骨頭,醉橋怕早就已經到了!”
謝醉橋被馮公公調侃,曉得自己這一路南下是急了些,也只笑而不語。馮公公與謝如chūn亦敘了幾句,重被請上馬車,一行人這才往城裡而去。路上兩邊民眾這才曉得還有個奉旨南下在婚禮上代今上為這兩家主婚的大太監,更是稱羨不已,直到前頭那一行車馬走得連影子都不見了,眾人這才議論著慢慢散了開來。
八月二十,乃是明瑜十五歲的生辰之日。當初謝阮兩家定了八月二十一的婚期,也正有這樣的考慮。如今萬事俱已妥當,只等謝家明日前來迎娶了。
照了本地的習俗,今日男家的迎親太太不但要過來送上婚禮所用的喜服蓋頭,且女孩不論年紀,也要在這一日方可由迎親太太為她上頭挽上婦人髻,戴上男家送來的一支首飾,表示已經備好嫁為人婦了。謝家沒有當家太太,且明日南門謝府被充作臨時的男家娶親之地,謝夫人自然擔起了這重任。到了吉時,謝夫人便準時過來,被迎進了阮家的大花廳中。
明瑜披了一頭長及腰下的烏亮青絲,身著緋紅中衣,煙霞色羅裙,跪在廳中的軟墊上。身側矮几之上放有兩個鎏金雕花水盆,一邊的漆盤中盛了木梳和蜜油。
謝夫人叫丫頭挽起袖子,伸手到一個盆中淨了手,用塊帕子擦gān,這才為明瑜梳起了個半高雲鬢,梳頭完畢,往髮髻正中端端正正簪了支帶來的赤金銜珠鳳釵,左右端詳了下,這才起身朝看著的江氏笑道:“一早就曉得瑜丫頭容貌出挑,這一裝扮,她若說江州第二,只怕再也沒哪家姑娘敢說第一了,和我家侄兒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她說著,一邊的chūn鳶已經將面鏡子舉到了明瑜面前,明瑜望著鏡中的自己,黑髮金釵,光耀灼灼,少了幾分少女的稚秀,多了女子的婉約與華貴,她定定望著,又有一陣做夢般的暈眩之感。
上過了頭,便是開臉,江氏早請了江州城中一父母子女雙全的媽媽過來。那媽媽坐南朝北,朝明瑜面上塗了粉,咬住紅色雙線,拉成十字狀,一邊飛快絞著汗毛,一邊嘴裡笑嘻嘻念道:“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
明瑜閉上了眼睛,面龐之上傳來的些許刺痛之感驅散了方才的夢幻之感。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出嫁前的qíng景。她懷揣著激動和憧憬,與她的十里紅妝被侯府派來的迎親人和母家人一道送上了京,那個男子並沒有親自迎她北上。而這一世,一切都改變了。她遇到了謝醉橋,現在她要嫁他了。前次分別他在自己耳畔低語,叫她等著他親自來迎娶她的話,現在仿佛還縈繞不散。
她的唇角微微揚了下。
這一世的出嫁,她或許再不復前世的激動。但一想到那個名叫謝醉橋的男人,心中的憧憬和幸福感,卻更是滿滿登登,他仿佛帶了一種叫人內心能徹底安寧的力量。
開臉媽媽收了封賞被送走了,江氏陪謝夫人,明瑜回了漪綠樓,明珮和安墨一直陪她身側。明珮一副艷羨的模樣,安墨卻不大快活,一直坐在明瑜身側,緊緊扒拉著她胳膊不放。闔府的人都曉得安墨不願這姐姐出嫁,如今眼見日子就是明天了,難怪愈發緊張,一邊的丫頭們都吃吃笑個不停。
“小公子不喜歡謝家的姐夫?”
chūn鳶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柳向陽早跟了裴泰之入京,明瑜出嫁後隨夫北上,她自然也會跟隨。所以與府中的小公子恰恰相反,婚期越近,她心qíng便也越好。
安墨看了她一眼,把明瑜胳膊摟得更緊,撅著嘴巴道:“他要是把阿姐帶走,我就不喜歡他。”
滿屋的人都笑了起來,明瑜也是啼笑皆非,忽見江氏進來,身後丫頭手上捧了個密蓋著的雕漆匣子,也不知道是什麼,笑著道:“墨兒不喜歡誰?”
安墨立刻從明瑜身邊跳了下來,跑到江氏身邊拉住她手,不停搖晃,“娘,讓謝家哥哥往後也住到我們家,不要帶阿姐走好不好?”
江氏伸手點了下他額頭,笑了起來,“你這傻孩子,姐姐大了,終是要嫁人的,哪能都在家被你纏著?記住明日起要改口叫姐夫了。”
這般的話,安墨早聽過無數回,曉得這一次自己那個姐姐真的是留不住,終於怏怏地鬆了手,丟出一句“我往後不喜歡謝家哥哥了!”人便立著不動,眼中慢慢含了泡淚,看得明瑜心疼不已,忙過來蹲他面前,拿塊帕子替他擦了淚,笑著哄道:“阿姐最喜歡的人還是墨兒。待去了京中後,墨兒再到京中來,和阿姐住一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