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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殿外,李同福喝退了小道人,屏住聲氣,潛行到了殿口,隱身在一道門廊後,側耳努力聽著裡面的說話聲。聽不大清楚,他正要挪到更近些的那座大鼎後,冷不丁一隻手拍到了他的後肩,整個人嚇得差點沒跳起來,霍然回頭,看見新上任的御前侍衛統領正站在自己身後,一派悠閒的模樣。
“李道長,聽聞你jīng研養生,我早就仰慕,正趁了這會有空,向道長討教一二?”
第八十九章
“啪嗒”,李同福手一抖,拂塵掉落在地。
謝醉橋俯身替他揀了起來,笑著送舉到他面前。
李同福回過了神,有些láng狽地接了回來,勉qiáng解釋道:“貧道方才不過是湊巧路過,正要離去,可巧就撞到謝大人了。”
謝醉橋哦了一聲,點頭道:“裴大人與皇上在內里敘話,還是避下的好。道長實在空閒的話,何不與我講講養生之道?”說著已是轉身往外去。
李同福無奈,只得跟了上去,應道:“道家養生擴囊服食、煉丹、偶景……”忽然想到他新婚燕爾,於男女之事想來正當貪戀。過幾日滕茨之行,太子不過是名義上的總領,他卻是皇帝身邊的近臣,不如試著趁此套些近乎,於自己總是有利無害的。主意打定,到了殿外長廊,見馮公公正領著幾個小太監立在另側,便扯了下謝醉橋的袖。待他望了過來,壓低了聲笑嘻嘻道:“論到養生,貧道於偶景之術倒頗有些心得,俱都載成了一冊子。謝大人年少,研習下煉藥化jīng、入鼎雙修之法,於養生也是大有裨益。謝大人稍等,貧道這就著人去取。”
謝醉橋不過是隨口說說,不料這李同福卻扯到了這上頭去,擺了下手。恰此時馮公公過來。李同福便咳一聲,一甩拂塵,閉目莊嚴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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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事體大,容朕再細想。”
側殿裡,正德眉頭緊鎖。
裴泰之到他近前,單膝而跪道:“陛下此次就算取消滕茨之行,láng子野心既起,難保下回不會再謀這般的逆天之舉。陛下在明,逆賊在暗,防不勝防,後患無窮。”
正德顯見是有些被說動,只面色仍顯出些猶豫,遲疑道:“我待嚴家不薄,鈞兒更是從小便悉心栽培。他竟真會罔顧親qíng,做出這般絕決之舉?”
他其實比誰都清楚天家的無qíng,只是不願承認而已。
“以臣看來,這正是個試煉人心的天賜良機。決絕與否,陛下一試便知。”
正德閉目,沉吟再三,帝王之位不容旁人覬覦的天xing終於還是壓倒了一切。
裴泰之一直注視著對面這一張微微浮腫,顯出老態的臉。看到他眼皮跳動了幾下,終於慢慢睜開,略顯渾濁的眼陡然jīng光四she,心頭終於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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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初六,昭武將軍府的門前披紅掛彩,一派喜慶,正是chūn鳶出嫁的日子。
柳勝河夫妻當初放了兒子北上時,早就託了余縣的高家在京中置辦了一個院子,就與高家那宅子相去不遠。京中地貴,雖地方不大,也有兩進,各色物件都齊備了的。如今正派上用場,連顧氏也親自趕了過來幫忙打點新房。此刻一堆人還圍在chūn鳶的屋裡,歡聲笑語不停。送嫁的人里,除了阮家原來的周媽媽等人,還多了個帶著一雙子女過來的杜若秋。
她自數年前嫁了顧選,陪他一道隨了裴泰之北上後,並未居於京中,而是一直留在離京百里之外的穎泉,那裡有個兵械廠。前段時間聽到了明瑜嫁入昭武將軍府的消息,特意與顧選一道趕了過來拜望。曉得今日是chūn鳶的大喜之日,自然帶了兒女過來湊樂。眾人見這一對娃娃玉雪可愛,圍住了逗個不停,明瑜也各賞了一隻包了小金錁的荷包。正笑鬧著,見香巧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喜轎來了!催新娘上轎了!”於是取笑的取笑,催促的催促,喧譁聲一片。
chūn鳶今日一身八寶紋織的大紅喜裝,眉目如畫。聽到香巧說催上轎了,低頭坐那裡羞羞答答不願起身,被周媽媽上前拉了起來,這才紅著臉到明瑜面前拜別。
陪伴了多年的chūn鳶終於如自己從前所願的那樣,得嫁良人,明瑜親手給她蓋上了蓋頭,目送她被喜娘扶著送了出去,心中滿是歡喜。
白日的喧鬧喜慶過後,入夜的將軍府里靜謐一片。因了明日便是皇帝御駕出行的日子,諸事繁雜需安排,晚飯時謝醉橋並未回來。明瑜與謝靜竹一道用了飯,到她房中坐下,挑亮了燈火,姑嫂兩個相對坐著一道繡一副冬至時用來掛在前堂應景的五彩緙絲九陽消寒圖。心中始終掛念著謝醉橋,破絲穿針時,一連幾次竟都引不進針孔。
謝靜竹看在眼裡,曉得她必定是牽掛自己哥哥。他明日一早便要護駕出行,這一去至少要一個多月,今夜是他兩人別前的最後一夜,能多些片刻相聚的才好。便停了自己手上的針,笑道:“白日得空再繡吧,晚間燈再亮也費眼。嫂嫂不用陪我,還是快些回房吧,莫叫我哥哥等下回來見不到人,又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