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身畔的男人再沒開口,也沒什麼動作了。或許是真疲倦了,或許是酒意終於發作。過了片刻,善水聽見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偷偷睜眼看去,見他仰天閉目,睡容平靜,瞧著真的已經睡了過去。
一個非常糟糕的dòng房之夜。
她驗證了他的跋扈和無qíng,他大概也知道了她不是什麼善茬。這樣也好,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裝個幾天容易,一世就難了。至於以後……以後她只要別和他像今夜這樣針尖對麥芒地gān架,與這個男人應該可以相敬如冰地安然過下去,這一點從他最後時刻終於邁腳回到chuáng上可以看出來。
她知道自己剛才那樣的舉動其實非常冒險,萬一他是個混蛋到底的人,根本無視她自戕的威脅,還是要走,她該怎麼辦?真的滅了自己,她不會那麼蠢;去堵住門不讓他開,她的力氣鬥不過他;去哀求或者勾引他好留住,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所以她最後選擇了賭,就賭人活世上,絕不可能真的萬事無忌,更何況像他這樣地位身份並且還要立於朝堂的人。所以她立刻抓住機會對他講道理,而她最後也賭贏了。
其實他自己應當也是知道該如何做的,雖然還很年輕,但畢竟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了,也算是個有手腕的人物,只是在那瞬間失控,這才翻臉而去。後來被她給了個台階,也就順勢下來而已吧?
善水微微吁了口氣,輕輕往裡再挪了下自己的身子,蜷起來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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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地方的第一夜,善水這一覺幾乎睡得幾乎沒怎麼安穩過。到了五更初,她終於有些睡沉了,門卻又被叩響,起喚的時候到了。
門外的王府內事管事顧嬤嬤,見新房裡喜燭紅彤彤火光仍亮,叩門卻無應答,略微皺了下眉,再稍稍重扣了幾下。
她是個嚴厲的老人,而且在王府中地位超然,儼然半個主人。年輕時在宮中rǔ過小時的永定王,也是穆太后身邊的心腹人。永定王成年被開府賜宅後,她便隨了過來,一直到現在。霍世鈞小時,有次頑皮爬上王府前堂衍慶堂高達數丈的shòu脊房梁之上,因上頭琉璃瓦滑腳,一時踩空溜了下來,屋宇下的下人們驚呆沒反應過來時,被正尋了過來的顧嬤嬤看見,奮不顧身衝上去接住,結果小世子安然無恙,她卻折斷了一雙臂骨,養了大半年才好,到現在yīn雨天時還會酸脹。經此闔府上下無人對她不敬。葉王妃就不用說了,連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霍熙玉,在她面前也要收斂幾分。
顧嬤嬤現在親自起早來喚一對新人,是有兩件事。第一是要喚醒他們去拜宗廟。
皇族子弟成婚次日,五更末準點,先去皇城宮門前左的宗廟祭拜先祖,再入頤寧宮拜謝,回來時才到府中上房拜會長輩親眷,這是多年一直延承下來的規矩。顧嬤嬤自然重視,親自來喚世子與世子妃。除了這個,第二便是要驗收元帕。
這也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顧嬤嬤自然相信薛家女兒,她也聽聞過薛笠,所以對這新進門的世子妃有天然的好感。但既然是規矩,還是要過一下的好。
善水被這第二輪的叩門聲驚醒,動了下手腳,極力睜開惺忪黏膩的眼皮,腦子一時還有點迷糊。其實從闔眼到現在,也不過寥寥三四個鐘頭而已。這對從前在薛家時每晚必定睡滿十個小時的她來說實在是種折磨。等她終於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冷不丁卻看到一個赤著上身的陌生男人正朝著自己側臥,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頓時嚇了一跳,與他呆呆對視了幾秒,腦子裡這才反應過來。
這裡是永定王府,對面這個一大早醒來便盯著她看的陌生男人就是她的新婚丈夫。
她非常不習慣這種近距離的一早對視,況且門外叩門聲又起了第三波,聽到一個有點蒼老的婦人聲音威嚴地響起:“世子,世子妃,該起身了!五更祭祖是樁大事,耽誤不得!”
善水一骨碌爬了起來,低頭去找自己的衣衫。
她現在身上還只那件紅衫和後來穿回的褻褲,肚兜自昨晚脫下後便沒穿回去。現在自然先要穿上。找了一圈,才發現在榻尾的被衾下露出一角。因顏色都是大紅,燭火又隔了帳幔透進來,起先看不大清楚。
善水忙彎腰伸手過去抽,不想卻抽不動,掀開被衾,見正被他的一隻大腳壓住。
善水再抽,還是抽不出來,回頭看他,見他兩手jiāo在了後腦,神色悠閒地看著自己,眼睛裡居然仿似帶了絲笑意。
昨夜遭了不痛快,今早這麼早又被吵醒,他居然沒有起chuáng氣,看起來心qíng居然還不錯的樣子。善水對此略微驚訝,可也沒心qíng與他調笑。這肚兜是貼身之物,雖然自己費了不少功夫才刺繡出來,本是準備給與張若松的那個新婚之夜的。現在被他這隻大腳板這樣壓過,她是決計不會再穿了,等過後偷偷丟掉便是。
善水放開了手,繞過他一雙大劈的腿,從榻尾爬了下去,到了放置自己內衣的箱櫥前,改拿另件。
到這裡這麼多年,雖然也被養得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但一些基本的事qíng她還是習慣自己做,不至於連自己內衣放哪裡都不清楚要等著丫頭進來伺候。
善水看中一件杏色肚兜,伸手正要去拿,忽覺有個黑影靠近,他已過來,把那件原先被他壓住的肚兜往她手上一丟,一雙手也從後扶上了她的腰腹,極是自然,仿佛他們本就該這樣。
善水渾身一僵,覺到身後男人已經貼了上來,竟低頭俯到她耳畔,壓低了聲道:“嬤嬤來收那東西了。你沒有,可想好了怎麼辦?”說話時,一股微熱的氣息拂灑在她的耳畔,令她半邊頭頸頓時又起一層細皮疙瘩。
善水勉qiáng回頭,見他正似笑非笑望著自己。許是大早剛起身,又背了燭火光瞧不清楚的緣故,眼睛裡的那種幽涼竟也似消了去,多幾分懶洋洋的慵色。
善水不由自主再次看了眼那張小手桌上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