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松應了一聲,看完手邊的一個病人,起身便往裡而去。推門而入時,見屋子裡坐了個貌美的中年婦人,穿了件七八成新的淺青緞面圓領對襟褂子,邊上站個差不多年歲的陪侍媽媽,也是身半新不舊的袷衣,略微一怔,問道:“夫人來看病?”
京城之中,越是底蘊深厚的富貴人家,平日穿的衣裳反倒七八成新而已,只有那些急於顯擺的爆發戶或是新貴門第,才會日日新衣。張若松第一眼,便覺這婦人應有些來頭,這才奇怪她怎會到這裡來求醫,故而這樣問了一句。
這婦人自然便是葉王妃了。其實說起來,兩人去年在宮中的長chūn閣外也打過照面,只當時張若松見到善水,當眾失態,並未注意到她而已。
葉王妃道:“咱們以前在宮中見過的。我是永定王府出來的。”
邊上紅英便道:“張公子,她便是永定王府的王妃。”
張若松定定望了對面婦人片刻,並不跪拜。王妃也不以為忤,只是凝視他片刻,道:“我知道張公子妙手仁心,只是今天過來,並非看病,而是為我女兒的事。”
張若松臉色微變,道:“王妃,永定王府門庭再高再大,就算能壓死人,也沒有qiáng人所難的道理。王妃若不是看病,若松這就告退,外面還有病人等著我回去。”
王妃略微一怔,道:“張公子莫要誤會。我今日過來,誠然是為我女兒,卻並非如你想得那樣。我最近問過我女兒身邊服侍的人,這才知道她前些時候曾在宮中攪擾過你。上次你爹到我府中替我女兒看病後,我留他敘了幾句話,聽他說你意yù離開京城?他雖沒多提,只我見他頗是煩惱。”
張若松默然。想起先前數度被霍熙玉堵在宮道上時的qíng景,心裡一陣不適。
王妃嘆道:“父母在,不遠遊,何況你是家中獨子。我姑且猜下,倘若你是為了避開我女兒才決意如此,那便是我的罪過了。我這當娘的人,這就替我女兒給你賠個不是。今日再給你落個定心丸,往後定會管教好她,再不會叫她這般無禮,否則背後惹人恥笑,說我永定王府家風不整。”
張若松原本確實對霍熙玉的無理糾纏十分不滿。之所以這時候想離京,一來,遊歷天下且行且醫,是他自小夙願。二來,也確實存了避開她的意思。他雖醉心習醫心無旁騖,卻並非真的完全不通人qíng世故。現在王妃竟主動找來這樣表態,長輩大家風範盡顯,又想到她是善水的婆婆,不好太落她的臉面,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躊躇了下,含含糊糊道:“王妃言重了……我想離京,與公主不大有gān系……不敢污損公主的清譽……”
王妃吁了口氣,道:“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今日這一趟也就沒白走。”
張若松無言以對,只是低頭不語。
王妃忽然又道:“張公子,你可通婦人脈?”
張若松聽她轉話題,鬆了口氣,道:“我在此坐診已有數年,略微通曉。”
王妃點頭,“正好,我今日出來,我兒媳也陪著。你順道替她診下脈,瞧瞧是不是要調理□子?”說罷,轉頭朝著善水避身的那扇隔屏,笑道:“柔兒,出來吧。你們兩家jiāo好,從前就相熟,不用那麼多避嫌。”
善水聽到王妃竟會突然叫自己現身,猝不及防,心怦怦跳得厲害,一時也不及細想,吸了口氣,定下心神,從隔屏後轉了出來,走到近前,朝張若松略微點頭。
張若松先前一直以為善水還在興慶府,怎會料到在這裡竟見到她?整個人頓時呆若木jī。
善水微微笑道:“世兄,我前些時候一直隨夫君在西北,前些時候那邊戰亂,這才回來沒幾天。勞煩世兄替我看下。”說罷坐到了一張空椅子上,伸手平放在桌上,早有紅英抽出了條帕子,蓋在了她手腕上。
張若松很快便醒悟過來,知道她應是成婚這許久還沒身孕,便坐到了她對面的椅上,壓下心中雜念,隔著帕子替她聚jīng會神地把脈。反覆把過之後,收了手,道:“世子妃這幾個月的月事,可是顏色暗沉,略帶淤結?”
善水望了眼王妃,見她專注地望著自己,躊躇了下,道:“前頭還好,後兩日,確實略有些你說的樣兒。”
張若松道:“世妹確實略有些氣血淤滯之症。瞧著倒像是身子疲軟之時,風寒入侵所致。”
王妃驚訝道:“柔兒,怎會這樣不小心?”
善水被張若松提醒,這才想起去年剛到興慶府時遇到士兵生亂,當時自己正在經期,慌亂之中未加保暖,在冰天雪地里凍過一陣子,後來又因了緊張,出了滿身的虛汗,更是全身冰涼,加上接下來又連著熬夜做了好多天的棉服,莫非就是那時沒注意,這才惹了病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