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回了棚屋,心中仍是帶了絲微微的惱怒。眼睛盯著那張蛇皮,越看越覺得有些刺目。
身後響起了陣門帘掀動的聲音。木青以為是由由跟了過來,轉頭看去,卻發現是首領的女兒小胖妞,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她有一個發音很可愛的名字“呶呶”。
木青有些驚訝。
這裡的每一座棚屋都沒有門,但是平日裡,這裡的人除非主人在場,否則一般不會隨意進入別人的棚屋。呶呶平日裡不像這個族居地里別的婦女那樣每天要擔負各種勞動。木青有時會碰到她在閒逛或者玩耍,但她顯然對自己不大有好感的樣子,便也只是遠遠避讓過而已。
呶呶站在那裡,眼睛緊緊盯著木青手上的那塊蛇皮。
木青從地上站了起來,朝她點頭微微笑了下。
呶呶沒有理會她,只是幾步上前,指著木青手上的那張蛇皮,嘴裡不停地嚷著什麼,眼睛裡滿是憤怒之色,又劈手奪過了蛇皮,用力撕扯起來。蛇皮很柔韌,她撕不開,便狠狠丟在了地上,用自己的腳板拼命地踩踏。
木青看著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望著儷芒脖子上的這張蛇皮時的熱切眼神,微微有些動容,並沒有去阻止,何況她自己對這東西根本就沒好感。
呶呶停止了踩踏,突然轉身飛快地掀開門帘出去。木青以為她離開了,盯著地上那張蛇皮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正要彎腰撿起來掛回去,呶呶又一陣風地掠了進來,這次手上多了一把骨頭磨製出來的刀。她一下推開了木青,將刀對著那塊蛇皮狠命地劃了幾刀,一邊劃,一邊抬頭看著木青,嘴角帶了一絲嘲笑之意。
娜朵應該是發現了這邊的異常跟了過來,看到這一幕,臉上神qíng一下又驚又怒,大叫了一聲,飛快地上前去搶奪呶呶手上的骨刀,手上的指甲劃到了呶呶的手背。呶呶怒聲大喝。娜朵稍稍遲疑了下,呶呶已經再次用力在蛇皮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割痕,從頭延續到尾。然後她丟掉了刀,有些得意地看了木青和娜朵一眼,昂頭揚長去了。
呶呶一走,娜朵就跪坐在地上,撿起了已經支離破碎成幾塊的蛇皮,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木青對那塊蛇皮實在是不喜歡,被呶呶割破,對她來說毫無影響。只是有些不忍見她這樣難過的樣子,便蹲到了她面前,想要安慰她幾句。等張開了嘴,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輕輕拍了下她有些粗糙的手。
娜朵抬頭看了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嘴裡不停地說著話,看起來反倒像是在安慰她起來。
木青有些感動,朝她笑了下,說道:“我沒事。”
這是她新近學過來的一句話。
娜朵突然從地上撿起了蛇皮碎片和骨針,兜掛在了自己手上,朝木青飛快說了句話,然後轉身出了棚屋。
木青很快就把這事丟在了腦後。呶呶對她的敵意,確實讓她有些無奈。但現在最叫她頭疼的不是這個,而是今早她才剛剛意識到的那件麻煩事。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因為昨夜的事qíng懷孕,她的心一下就像灌了鉛,沉甸甸的,壓得幾乎透不出氣來。
門帘這次又被掀開了,木青抬頭,看見小小的由由正站在門帘的一側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擔憂和怯意。
聚居地林子外種植的那一大片作物前幾天開始結籽了,引了大片各種各樣的鳥過來啄食。婦女們都各自有事qíng忙碌,趕鳥的任務就落在了孩子的身上。娜朵不再讓木青跟著出去勞作,只讓她和由由一道去看守作物。由由現在過來,應該就是找她一道去的。
木青知道由由還在為剛才的事qíng擔心,站了起來摸了下她頭,牽了她手一道出去了。
林子外的作物地里,稍小的孩子們都是光著身子,手上拿了樹枝,看見有鳥停留下來,就嬉笑著一窩蜂地過去哄趕。木青坐在邊上的一棵大樹蔭下,看見由由也夾雜在他們中間,她跑得沒別人快,但顯得也很開心,不住地笑。
木青覺得自己的心qíng也被這片肆無忌憚的笑聲感染得好了些。
孩子們追趕了一會,就顯得意興闌珊了,有鳥過來就朝那個方向丟石子,等到了午後,人就漸漸散去了,只剩下由由和另幾個小些的孩子還留著。
日漸飽滿的黍籽招來的鳥群比前幾天更多,總是不停此起彼伏地落下。但是每一顆結出的黍米籽對這裡的人來說都非常珍貴。木青和剩下的幾個孩子一道趕了半天,加上中午又只吃了幾隻從附近找過來的野果,等太陽下山鳥群歸林之後,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了。和由由幾個在溪流里洗去這一天的汗塵的時候,她想著明天是不是去做幾個自己小時候在農村田間裡看到過的稻糙人。這裡的鳥應當沒見過這種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嚇唬住鳥群,這樣自己和由由幾個也可以省力一些。
男人們今天回來得有些早。木青回到聚居地的時候,天色才剛剛擦黑,但儷芒已經和由由的父親一道坐在火前吃著今天的晚餐了。木青端了自己的碗,和由由幾個弟妹一道遠遠地坐著。她猜想娜朵應該並沒有告訴驪芒今天發生的那件事qíng。兩個男人在說話,驪芒顯得心qíng不錯,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但他的目光卻不時隔了火堆投向她這裡。
白日裡暫時忘記掉了的那絲沉重感又爬上了她的心頭,尤其是在他此刻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這讓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晚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qíng。她費了一天的時間,終於說服自己相信昨夜應該會僥倖沒事的。她不會那麼倒霉的。所以今夜和接下來的幾夜,她絕對不能讓同樣的事qíng再次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