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兩個手皮厚也不怕刺痛,便如笊籬般在那稻穗上揉搓個不停,不一會身邊的筐子裡便已經積了厚厚的被脫下的穀子,顧早自嘆沒那本事,和三姐青武一人手裡拿了一個棒槌在那敲打,全家人直做到月上中天,想著明日還要下地,這才收拾了歇了。
顧早早已經累得是如散了架,頭剛沾了蓆子就沉沉入睡了,第二日一早醒來,這才覺得全身如被車子碾過般,沒一個地方是好的,三姐心疼,卻是一大早就做好了全家今日的gān糧吃食,帶到了地里,關了院門,說是自己也要下地去。
如此全家在地里不停忙了五六日,才將那全部五畝地的稻子全割了完,又脫了穗,在那風口揚gān淨了空殼和一些雜物,趁著大日頭曝曬了三四日,如此一連半個多月,到最後才算是忙完了。方氏本就黑,看不出什麼,顧早的一張臉卻早已是曬得黑了一層都不止。
今年年成卻是不錯,那三畝傍河的肥田每畝竟有差不多兩石的收成,連那兩畝瘦田,統共得了九石的稻穀,去了繳納的官糧,最後入了穀倉的差不多有七石,一千多斤。
方氏看著這滿屯的金燦燦的穀子,高興得不行,只是想到過幾日自己的那五畝地就要歸了毛糰子所有,又是一陣ròu疼。
顧早盤算了下,對方氏道:“娘,我們既是要去了東京,這糧食又帶不走,放著也是餵了倉鼠,倒不如我去縣城裡看看,要是合適,都糶了出去。”
方氏雖是心痛,想想卻也是這個理,沒奈何只好應了,只是千叮萬囑,一定不能便宜地出了手。
上次進縣城,是坐了范娘子家的騾子車,這次卻是沒有這麼好的便當,顧早一直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這才攔了輛也要入縣城的車,付了幾個錢,才算是搭了便車,只是等到了地,卻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顧早顧不得午飯,先到了那米市一家家地挨個問過價錢,卻是有些失望。原來今年田產多了,那價錢便自然便上不去了,米店糶出四十八錢一斗,買入低的竟有壓到三十文一斗的,稍高些的,也不過只是多了一兩個錢。
顧早不願這樣賤價地賣了自家辛辛苦苦得來的稻穀,只能怏怏地出了那米店的門,覺得腹中實是有些飢餓難忍了,瞧見路邊有個賣煎果子的攤,便摸出兩文錢,買了個煎果子,慢慢吃了起來。
正文要離東山村了
那煎果子炸得有些老,入口粗糲,只是顧早心思重,也沒注意那味道究竟如何,沿著街道慢慢走了幾步,抬頭瞧見路邊的一個牙儈鋪,心中一動,急忙將那剩下的煎果子幾口吃了,便抬腳跨進了那鋪子。
鋪子門面不大,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正坐在櫃檯之後,低了頭,一隻手在噼噼啪啪飛快地打著算盤,想來便是牙郎了。
那牙郎見有人上門,抬頭瞧了顧早一眼,慢條斯理道:“小娘子是要雇覓人力還是作匠?”
顧早上前幾步,笑眯眯陪了笑臉道:“卻是來打聽有沒有要稻穀的。”
牙郎笑道:“你這小娘子卻是奇了,要賣稻穀,自去那街後一排米店裡問,怎的闖到了我這裡?”
顧早見這牙郎面相和善,心中原本有的那三分忐忑也是定了下來,不慌不忙道:“老丈既是開門做生意,只要有利錢便好,管它什麼買賣?”
那牙郎呵呵一笑,手上的算盤也不撥了:“你這小娘子說話倒是有幾分風趣,你倒是說說,如何從你這買賣中得利錢?”
顧早道:“看老丈的樣子,應是做了多年的牙儈生意,與縣城裡的飯鋪酒肆應是熟得很。那飯鋪酒肆用到稻米,若是到那米行採買,價錢幾何?”
牙郎道:“比那市價略低。”
顧早道:“那便是了,我家中有稻穀要出手,價錢自是比他從米行採買的要低,你若從中搭個線,不是三方都有利可圖嗎?”
那牙郎笑了起來,站起身道:“小娘子是個jīng明的人,今日運道倒也不錯,撞到了我這裡。前幾日城東正有個酒釀作坊託了我買新糧要釀上等酒水,出的價錢雖是比不上那米鋪的糶價,但也不會壓得過低。今歲這尋常百姓雖多得了幾斗糧,只是納了官稅後也就剩不了多少,大多攢了起來讓自家一年嚼用,哪裡會捨得賣掉,我正有些犯愁,不想你卻自己找上了門。”
顧早大喜,從兜里摸出了自己包來的一把稻穀,給那牙郎瞧了,見他滿意,當下說定了每斗四十文,約好明日一早將那稻穀送來,這才道了謝,出了那牙儈鋪子。
等回了家中,已是下午時分了,顧早將價錢說給了方氏,方氏盤算了下,有些嫌低,自在一邊叨咕個不停,顧早也不理會,喝了口涼水,便又匆匆出了門,朝著里正夫人家去了。她家中有良田幾十畝,是個上戶,有架騾子車,想借下用了,明日一早好運送稻穀進縣城。
那裡正夫人聽了顧早的來意,滿口子的答應了,說是明早便叫家裡的長工趕了騾車過來,顧早這才放心地回了家去。
到了第二日,那騾車果然已經早早地停在了院子的門外,五六個裝滿了稻穀的大袋子整整齊齊地被碼在了騾子車上,顧早跳上了騾車,方氏本也想去,只是車上實是擠不下她了,沒奈何才怏怏作罷。
到了縣城昨日那牙儈鋪,牙郎領了顧早,一路又依依呀呀地將騾子車趕到了城東那酒釀作坊,坊主驗了稻穀,便照了之前說妥的價錢,一一地數著錢,正數著呢,作坊外進來一個戴了頭巾的小子,到了坊主前,慌慌張張道:“大爺,那新釀的幾缸子醬油,方才掀開了看,缸子裡卻又是生了花,這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