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這才擺了手,一邊從衣袖裡摸出一把鑰匙,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大家都是親戚,說什麼錢不錢的,便是晚個兩三日又有什麼關係,那房子租價不過每月兩貫,我卻是問了好多人才打聽過來的,沒比這更便宜的了,兩間房,離街面又近,要不是我跟那房主認識,哪裡還會輪到你們租用,早就被人搶去了。”
顧早暗地裡倒抽了口冷氣。東京物價貴,房價更貴,她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只是萬萬沒想到這麼個七彎八拐的小巷子盡頭的破房子也是這個租價,雖是有些懷疑,面上卻也不好露出來,只是從胡氏手裡接過了鑰匙,道過了謝,便要告辭離去。
胡氏也不挽留,只是笑眯眯地拍了她的手,讓她有空帶弟妹方氏過來玩耍,顧早嘴裡恭恭敬敬應了,這才出了那綢緞鋪,卻是連顧大的臉面都沒見著。
顧早怕方氏等急了,又捨不得僱車坐,只是急匆匆地趕了回去,饒是這樣回去了,還是被方氏好一陣埋怨,顧早便略略提了下路遠。方氏聽說胡氏竟是給自己租了個離她家足有一城之距的房子,她也不是個笨的,心裡便已似是被牢牢梗住,那氣就不順了,等聽說這個房子居然一個月也要兩貫錢,差點就罵了出來,被顧早打了岔子,這才qiáng忍了憋住,那臉色卻是已經成了豬肝樣了。
顧早開了鎖,剛打開門,迎面卻是撲來了一陣酸漚味,再一看卻是傻了眼,前面的屋子裡居然還擺了幾口已經有些裂口的瓦缸子,大小不一,過去一瞧,缸底還殘了些醃漬的湯水,卻是已經漚出了泡,剛才那酸臭味,應該便是這裡散出的,後屋也是一樣。
方氏更是不痛快了。顧早無奈,只得叫了三姐青武一起,將那些缸子一個個地搬了出來疊放到了門口,又從隔壁借了掃帚,將兩間屋子打掃了通氣,這才將自家的東西一一搬了進去安頓。統共只有兩間房,前面的便做了做飯的地,方氏晚間也打地鋪在這裡,後間收拾了,顧早三姐青武都擠在了一起,因了沒有chuáng具,將那帶來的箱籠拼了做個小chuáng給青武睡,顧早和三姐便也打了地鋪。
屋子裡也沒個灶,晚間時候,顧早又從隔壁借了煤爐燒了些船上剩下的飯菜,全家胡亂吃了。見天還未黑,她跟方氏說了聲出去認下路,便帶了三姐青武一道出了門,方氏也不管,只嚷了聲早些回來,自己便又去整理那些帶來的物什了。
顧早和三姐青武出了巷弄,沿著街面往南走了幾步,四周漸漸地便熱鬧了起來,此時華燈初上,夜市卻是剛剛開始了,當街叫賣的吃食各式各樣,水飯、熬ròu、gān脯、肚肺鱔魚、包子jī皮、jī鴨雜碎,每份要價十五文,顧早見青武有些眼饞的樣子,便買了些過來。又逛了會,過了座橋,見賣的東西又不一樣了,有旋煎羊白腸、炸魚頭、姜豉、抹髒、紅絲、批切羊頭,還有些辣腳子姜、辣蘿蔔、醃菜,生意倒是出奇的好。她從前便是最愛吃這種東西的,忍不住也湊過去買了幾文錢,放進嘴裡細細嚼了下,感覺味道卻是一般,遠比不上從前自己做的,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了三姐,見她卻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心中突然一動,看看時間也是不早了,便拉了還有些意猶未盡的三姐和青武回了家。
剛進了家門,卻已經是聽見了方氏的聲音,仔細聽去,卻是在罵人,罵的不是別人,居然就是那今日還沒有和她碰過面的胡氏。這屋子板障薄,又都是連著的,顧早怕被隔壁的人聽了,急忙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
方氏卻是甩脫了她的手,自己坐到了那剛打好的地鋪上,氣哼哼地說道:“二姐,你那個伯娘,素來就是個不拔毛的公jī,這次居然這麼痛快地答應給我們租房子,我還道她一時發了善心的呢,卻原來是被她給耍了!我剛剛去了隔壁問過了那沈娘子,她與我家這是同樣的格局,租來卻不過一貫五,那胡氏怎的要了我們兩貫?最最叫人牙疼的是這房子便是她自己的,過去先是租給了個挑夫,不想幾個月便當街被馬踏了。又租了個賣菜的,沒多久也bào病死了。最前一個,就是個發醬的,租了半年,發的醬卻是吃死了人,這才丟了這些罈罈罐罐跑路走了,那婆娘好黑的心,竟是誆騙了我們過來,想讓我們一家也遭了霉運哪,不行,明天就另外去找個房子,快些搬了出去,免得也惹上了這喪門星。”
顧早想了下,便笑道:“娘,你也莫要著急,這房子租金的事qíng,我會去和伯娘說的,人家租來一貫五,我們也斷不會有那明吃虧的道理,至於搬家,我看就不必了,城裡房子也確實不好找,搬來搬去也麻煩,我方才瞧見街那頭有個huáng大仙的廟,香火很旺,想來也是靈的,你若是不放心,便去求張靈符過來避避邪氣。”
方氏聽了,沉默了下,顧早便知道她是被自己說動了,關了門正要和三姐青武進去,卻聽見方氏又在那自言自語道:“明日一早便都丟了這些爛缸子,擺在門口讓人瞧著鬧心。”
顧早急忙阻攔了道:“娘,那些缸子留著我正還有用呢,可不能扔。”
方氏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顧早也不解釋,只是笑笑便進去了。
晚上洗了睡下無話。第二日一早,顧早便叫了三姐青武一起,打聽了附近的早市,一溜煙地去了。到了那早市,買了一袋子的蘿蔔鹽並一些其他調料回來,統共不過花了一百文不到。
回到了家,指揮著三姐和青武一起挑了幾個缸子洗gān淨了,自己便動手做了起來。先是挑了小個白淨的整用線穿,晾下裝入壇中,入了些鹽酒;又取了細jīng的蘿蔔,每個豎著切成了四條,也是用線穿了晾過了水,按著每斤蘿蔔二兩鹽的比例醃了下去,按捺得嚴嚴實實,上面澆了一層燒酒,再封了口;再取了剩下的蘿蔔切成片狀晾曬了,將姜、桔皮絲、花椒、茴香末滾了醋澆拌,再入了鹽,也是封入了罈子。
三姐和青武已是有些知道顧早的意思了,方氏卻是真的一大早就去了那huáng大仙的廟,居然求了個上上籤,說是今年諸事大順,又得了張靈符,正喜孜孜地回來,見顧早悶頭已經做了這麼多的醃蘿蔔,也不生氣,只是有些奇怪道:“二姐,你做這麼多醃蘿蔔,卻是東京菜價貴想省個菜蔬錢嗎?如此倒也好,能省幾個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