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見顧早終是認出了自己,心中一喜,朝她笑了下,顧早卻是已經低了頭,只顧著自己手上的活。楊昊討了個沒趣,心中想著進去,又有些猶豫著,方氏已經瞧見了他,笑容滿面地招呼了起來:“這位大爺,進來吃碗麵,我家的面,在這一帶可是有名的,吃過的都只是說好,就連那醃蘿蔔也是比別家的要來得慡脆。”
楊昊正愁自己邁不進腳去,見方氏招呼,當下便進去了,正巧角落裡有個人吃完了剛起身,他便cha了進去坐下。
顧早眼見著他進來了坐定,又因了燭火之下自己老娘也沒認出沒了鬍子的那人,只道他衣飾jīng美,正巴巴地上去給他擦桌子介紹各種面,奉承個不停,心中起了薄薄的惱意,只是也不好趕走,聽他說要腰子冬筍面,便取了塊事先已經剖開剔去白膜筋絲的豬腰子,背面用刀界花兒,落滾水微微焯了漉起,入邊上的小油鍋子裡一炒,加了小蔥花、芫荽、蒜片、椒、姜、醬汁、醋,一烹而起,澆在了那早已放在一邊的筍湯麵碗裡,端了過去。
正文三十四章
顧早將那碗熱騰騰的腰子冬筍面端到了楊昊面前,便自轉了身繼續忙著招呼其他客人了。楊昊慢慢吃著面,心中想著得個空跟她道一句自己昨夜想了半宿的話,只是眼看著身邊吃麵的人都換了幾茬,碗裡的面也早已連個湯底都不剩了,卻偏偏始終沒見顧早挨近過自己,也沒那膽色自己過去叫她。又見她的那個娘已經在不停用目光來回梭巡著自己了,想是嫌他占了位置妨礙做生意,估計若不是瞧他衣色光鮮,只怕就會上來趕人了。心知今晚是沒機會了,便無奈摸出了錢放在桌上,正要離去之時,卻瞧見一個濃眉大眼的小伙走到了顧早面前搭話道:“二姐,昨夜裡你起先不在,我來幫手時,你娘說你家中那門扭歪得厲害,總關不牢,過兩日等我瞅了個空,便去幫修下吧,我從前卻也是做過木匠的。”
顧早斜斜睨了一眼方氏,知她ròu痛去請木工箍修的那點錢,才故意在劉虎面前這麼提的,不過是想占個做白活的便宜罷了。方氏見顧早看了過來,似是有責備之意,板臉背過身去不說話。顧早暗嘆了口氣,這才看著劉虎笑道:“你家也是日日裡忙個不停的,哪裡又會有閒工夫來修門,我問過了隔壁沈娘子,說是每日早間橋市街巷口都有木竹匠人在那裡攬活,自己過去叫個人來修下也是方便的。”
劉虎正待再開口,耳朵里已是聽見自己那老娘扯開了嗓子在叫回去了,猶豫了下,低聲飛快地問道:“二姐,明日裡全城市集關撲開放,卻不知你家要去哪裡遊玩?”
那劉虎原本是想問你的,後來終是改口成了你家,只是那臉也已經是有些紅了。
顧早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相國寺明日裡想是熱鬧得很,三姐幾個都嚷著想去,若是得了空,應是去那裡吧。”
劉虎面上現出喜色道:“如此正巧,我家那妹子也說要去相國寺的,家中恰有個騾子車,明日裡便作伴了一道去吧,我叫我妹子晌午飯過了便去叫你們。”
顧早還沒來得及回話,見那劉虎已是轉身飛快走了,忍不住望著他背影輕搖了下頭。方才那一幕卻被一旁的楊昊盡數看在了眼裡,心中更是悶悶的,只呆呆望著顧早。顧早早見到他站在那裡望著自己了,怕惹得方氏和三姐幾個起疑心,便朝他略點了下頭,意思是催客了。楊昊無奈,只得出了她家的那麵攤子,也沒心思去別的地了,直接便回了太尉府。剛進自己院子,就瞧見自己身邊日前那曾打聽過顧二姐消息的小廝,因她娘在地里做活起蹲了三下便生出了他,故而起名三蹲的,笑嘻嘻湊了過來奉承道:“二爺,姐兒都是愛俏的,你今日聽了我的把那鬍子刮去了,想必是順順噹噹的吧?”
楊昊也不說話,淡淡嗯了一聲便朝自己書房去了,只剩下三蹲一人站在那裡揣摩著自家二爺鼻子裡發出的這聲嗯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想了半日,也不過只摸了摸頭,想那顧二姐也不過是個小寡婦,雖是水嫩了些,卻也不知自家二爺哪根筋吊上了,竟是如此上了心,自己不過一句話,便果真跑去那京里最好的修麵店把那帶了數年的滿面大鬍子都盡數剃了去,只惹得府中個個人背地裡都猜測個不停。只是方才瞧他那樣,似是不大順利。怕被吃排頭,縮了縮頭便溜了出去。
第二日便是冬至日了,京城卻是流行選在這一日做些食物,諸如釀酒做醬等等,不過認為這日做出的這些酒醬味道特別好,且容易保存。顧早雖是不信這說法,只是也隨了俗,一早起身就做了一小罈子的糟油封存起來。這糟油確是個做菜的好東西,顧早從前的師傅曾自己複製過《紅樓夢》里提過的各色菜餚,其中賈母吃的糟鵪鶉,薛姨媽給寶玉吃的自製的糟鵝掌,就都是浸於糟油中的菜。製法卻也是她師傅自己研製出來的,將八角、丁香、陳皮、官桂、小茴、淮山藥分別炒下,用紗布一股腦兒包妥了,放入一罈子huáng酒中,再加適量鹽糖和香油,密閉存二到三個月便成了。顧早從前便喜這糟油做出的菜的口味,尤其是夏令時節,在一些自身淡鮮的菜中,諸如魚片、jī脯中稍加糟油更顯清慡,也可以將jī鴨魚ròu浸泡在糟油中,數日便可用了。此時想著自己既不釀酒,也不做醬,便gān脆做了一罈子的糟油,待滷好了,或許還可以弄個糟油麵出來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