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早一眼看去,三姐手裡的那鞋底有些大,似是合那男人的腳,只略一想,便是有些明白了,當下也坐了過去,看著三姐做鞋。
三姐見顧早瞧著自己手上的鞋底,也不藏,只是朝她笑了下,又繼續低頭納了起來。
顧早瞧見自己那日做的那香包還躺在針線盒裡,伸手拿了過來,把玩著自己打起來的那祥雲結,一時有些怔忪起來。
三姐抬頭瞧了她一眼,抿嘴一笑,低聲道:“姐姐,你這香包可是給個人做的?”
顧早心裡一跳,下意識地將手伸到了桌下,望著三姐有些尷尬地笑了下。
三姐看了顧早一眼,微微笑道:“姐姐你就不要再瞞我了,棗子前幾日就跟我說了。那個人他雖也是太尉府里出來的,只是瞧他行事,倒也不是個沒譜的,對姐姐你又好。我瞧你這些日子仿佛心思很重的樣子,姐姐你若是對他也有意的話,為何不跟他說清楚呢?省得自己不痛快,也折磨了別人。”
顧早萬沒想到三姐竟是說出這樣一番話,見她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猶豫了下,終是嘆了口氣道:“三姐,你不知道,他人雖是好的,只是……”
顧早沒有說下去,三姐只略一想,便是已經明白了,笑道:“姐姐,我本以為你真轉了xing子,成了個慡利的人,今日才知道你底子裡原來還是和從前一樣,遇事婆媽,下不了決斷呢。”
顧早一怔。三姐嘆了口氣道:“姐姐,我若是你,我便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是不是喜歡那男人。若是不喜歡,那自不用說了。若是喜歡,別說他家不過是個太尉府,便是那天上的玉皇大帝府,我和他一起又能怎樣?便是真受些委屈,只要他心疼我,那也是心甘qíng願的,誰教我喜歡著他呢。”
顧早看著三姐,見燭火里她的面上帶了笑意,正用那烏靈靈的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她平日裡總覺三姐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小丫頭嘴裡此時說出的話,卻真的直直入了她的心,叫她啞口無言。
顧早見三姐收了手上那鞋底的最後一針,咬斷了線,瞧著那燈油也有些淺了下去,叮囑了她一聲早些歇息,見三姐點頭應了,自己便攥了那香包回了屋子。
屋子裡方氏已是鼾聲如雷了,顧早躺進了自己的chuáng,翻來覆去卻是睡不著覺,眼前總是閃著那人對著自己笑的樣子,又想起他那日在藤蘿花架下對自己說過的話,心中竟是亂成一片。
問問自己的心,竟連三姐也知道這樣說。
顧早捏著自己手上的那個香包,嘆了口氣。
快要端午了,此時天氣早暖和了起來。東京城裡御街兩邊的水溝近岸都種了桃、李、杏等果樹,又錯雜了各種雜花,此時遠遠望去,花團錦簇一片。街上到處都是賣桃、柳枝、葵花、蒲葉、佛道艾等東西的。方氏更是早早便指揮著開始備辦著節令的物件了,百索、艾花、香糖果子、白團、紫蘇、菖蒲、木瓜,至於粽子,更是必不可少的。
忙完了中午的飯點,顧早一家和沈娘子便圍著個大木桶,用浸發的雪白糯米包起了各色的粽子,有那棗栗粽、荷香粽、豆沙粽、蓮子粽、松仁粽、火腿粽等等。
因了家家端午都是要包粽子的,顧早倒也沒想著趁那節令去賣一把粽子,包了這麼多的花色,不過是想著到時候留出些送給大姐和青武學堂的石娘子家的。三姐一邊包著粽子,一邊轉說著顧早前些日子給她和秀娘說過的笑話:“有一賈官人,想吃燒鴨,卻是捨不得買,在街上鋪子裡看到油汪汪地燒鴨子怪饞人的,於是偷偷用手捋了了一把,五個手指頭沾滿鴨油,回去舔著手指吃了,被他婆娘曉得,噴了他一臉的口水罵道,你把手浸泡在水裡洗洗,咱全家不就可以喝一頓燒鴨湯了。”
三姐說得活靈活現,只把方氏沈娘子和柳棗逗得哈哈大笑,顧早坐在正對著鋪子大門的方向,也微笑著在聽,突地瞧見門口又探出個三蹲的頭,對著自己擠眉弄眼的,心竟是跳了一下。見方氏幾個正又豎著耳朵聽三姐開始講下一個笑話,便推說有事,走了出來。
三蹲瞧見顧早出來,從自己衣袖裡摸出個和上次那藥膏一樣的盒子,遞了過來道:“我家二爺怕上次那盒已是用光了,叫我又送了個新的來,囑咐你要一直用下去,那疤痕才會消掉。”
顧早瞧著他手上的那盒子藥膏,猶豫了下,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家二爺人呢,最近有些忙吧?”
三蹲笑嘻嘻道:“前些日子陪了大爺外出公gān,剛昨天才回來。”
顧早哦了一聲,接過了那盒子藥膏,突地想起了那蹊蹺事,便笑問道:“三蹲,你最近可聽你家二爺提過一個名叫胡清的人?”
顧早話音剛落,那三蹲便是笑得得意洋洋,張嘴便道:“那個胡清,過段日子只怕就要去做野人了……”只是剛說到這,卻是突地似是想起了什麼,自己捂住了嘴巴道:“瞧我這嘴,二爺吩咐過不能和你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