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效遠伸手撫摸了下她肖似瓔珞的一張幼嫩臉龐,道:“前些天你不是總嚷著要騎馬嗎?被你娘攔了,說外面天冷怕你凍了。趁她在宮中還沒回,爹這就偷偷帶你去遛馬?”
歸兒大笑起來,清揚的笑聲驚動了停在枯枝上的幾隻寒鳥,展翅撲簌簌飛走,朝裡面嚷了起來:“姑姑,快給我拿披風,爹要帶我去遛馬!”
茯苓聞言,一邊拿了厚披風過來,一邊勸阻:“駙馬,公主說了,天冷,怕小公主凍了。”
歸兒頓腳不快道:“姑姑小看了我!我爹是天下兵馬大將軍,我自然也不是孬蛋,才不像娘那樣嬌嬌弱弱,我昨天還偷偷看見娘要爹抱著走路呢,真是羞!”
茯苓啊了一聲,不敢再多說了。步效遠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心中鬱悶一下散光,親自給她穿好了披風,戴妥皮帽護手,一把抱了起來大步朝外而去:“真是爹的好女兒,等歸兒再大些,爹就教你she飛刀,以後做個中昭的第一虎女,壓下天下的男兒!”
***
退朝之後,昌平如常那樣,到御書房等姬循,遲遲卻不見他來,叫了宮人相問,才說是回了寢宮。
昌平想了下,也不用步輦,自己步行往他寢宮而去。步入暖閣,一眼就見到姬循倚在榻上,懷中靠了個宮女,正閒閒地不知道在說什麼,那宮女臉紅如朝霞,頭低得幾乎看不到臉。
昌平眉頭微微皺了下,咳嗽一聲。姬循抬頭,也不驚慌,只是隨手推開了那宮女。宮女猝不及防滑倒在地,抬頭看見是昌平過來,也不顧痛,慌忙爬了起來行了禮,低頭匆匆出去。
“循兒,我前幾日已經對你說過步將軍的封賞之事,我還道你曉得了,今日朝廷之上,你叫我太過意外。你若真心想要封賞,那也隨你,只是蕭大人說的極是,這逾了國體,萬萬不可!”
昌平站著說道,語氣裡帶了絲壓抑的不快。
姬循站了起來,撣了下自己的袍服,朝她慢慢走了過來,面上帶著不經意般的笑。
“可是姑母,朕是金口玉言,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怎好立刻就又改口?姑母若是實在不喜歡,那就等過個一年半載,朕再下道之意,去了這爵祿便是。”
他應得這麼快,叫她有些無法反駁,禁不住仔細看向已經停在自己身前的姬循。
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快滿十四歲的少年肩膀寬闊,竟然已經高出了她小半個頭,喉結凸起,唇邊依稀有了須絡的痕跡。
他真的長大了,不再是一開始那個事事都聽她指引的男孩了。想起最近朝中大臣紛紛上言,建議早日讓皇帝擇定皇后,明年大婚的奏章,終於說道:“禮官擬選了擇婚名錄,你若有空,可以看下。”
姬循笑了起來:“全憑姑母做主。”狹長的鳳眼裡閃著幽漆的光。
昌平猶豫了下,慢慢說道:“蕭家這兩年權勢漸漲,早已壓過端木……”
“姑母的意思是在端木家擇定?”
“不。”昌平微微搖頭,“皇后出自那幾家,這雖是百年沿襲,只也並非不能更改。朝廷需要的不是這幾家獨大,而是百官制衡。你是個聰明的皇帝,不用我多說了。”
姬循目光一閃,收起了臉上的嬉笑之色,正色應了下來。
昌平微微嘆了口氣,點頭道:“循兒,以你聰慧和手腕,往後勵jīng圖治,中昭在你手中,往後必定國泰民安。我最近身子有些弱,往後不再上朝議政,你命人把那鮫珠簾撤了吧。”說罷轉身而去。
姬循望她背影而去,突然叫道:“姑母!”
昌平回頭望去,見他定定望著自己,似是有話要說,便笑道:“怎麼了?”
半晌,姬循搖了下頭,笑道:“姑母身子弱,好生調養,朕會派御醫到長公主府上診視。”
昌平笑了下,迤邐而去。坐車回到長公主府時,聽茯苓說父女兩個趁她沒回出去騎馬了,搖頭笑了下。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便聽到暖閣外傳來了女兒銀鈴般的笑聲,出去一看,果然是她又騎在步效遠的肩上,兩人笑著回來了,許是被寒風chuī過的緣故,歸兒的一張臉紅撲撲的,眼睛閃閃發亮。
昌平故意沉著臉不動,那父女兩個看見她,一下便都止住了笑。步效遠蹲下身去放下了女兒,附到她耳邊說了幾句,歸兒點了下頭,便張開雙臂朝她撲了過來,仰臉笑嘻嘻道:“娘,我剛才騎馬可好玩了,身上熱得都要出汗,不信娘摸摸我的手。”一邊說著,已是把自己的一隻小手伸進了她的手上。果然熱呼呼的。
“娘,爹說了,娘要是不高興爹只帶我去騎馬的話,下次就只帶娘去,歸兒一定不會跟著。”
昌平再也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步效遠趁勢過來挽住了她肩往屋裡走去,笑道:“外面冷,你沒穿外氅出來做什麼,小心凍了。”
終章
歸兒被茯苓和幾個侍女帶下擦汗換衣,暖閣中只剩他夫妻兩個。昌平上前親自給步效遠解去外氅,步效遠見她只穿件家常的藕荷襖裙,青絲在腦後隨意綰了個飛仙髻,只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綴於髻側,映得墨玉般的秀髮更柔亮潤澤,臉龐潔白如玉,獨獨雙頰少了幾分血色,怔怔望著,忽然想起與她初時相逢那年的點點滴滴,那時的她是何等的肆意爛漫,脫口而出道:“瓔珞,你還記得從前你給我定下的駙馬守則嗎……”
昌平略微一怔,唇邊也漾出了淺淺笑意,“還記得那個做什麼。不過是我年少不懂事時用來為難你的。”
“你給我訂的規矩,我到老也會遵照。許久沒聽你在我面前提了,忽然想了起來,有些懷念。”
步效遠呵呵一笑,已是將她抱了起來,自己坐到軒窗前的一把椅中,放她在膝上,手臂緊緊握住她腰。
昌平本軟軟靠他懷中的,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捶了下他肩:“你的嘴倒是越來越能哄我開心了。”
步效遠凝視懷中妻子的笑顏,喟嘆一聲:“若是真能哄你一世開心,我又有什麼不肯的。從前兩年我不在你身邊,你獨力生養女兒,肩上又負國之重擔,極是辛苦。瓔珞,若是可以,我倒真希望你能做回從前那個會時時讓我為難的昌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