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眼看到女兒和一個華服青年並肩而來。女兒如花似錦,那青年雖瘦弱蒼白,只臉容俊美,jīng神煥發,與自己先前想像中的病秧子完全不同,心便先放下了大半。等他們到了近前下拜,看清女兒眉眼裡滿含笑意,並非qiáng作歡顏的模樣,心終於徹底踏實了。
司家初念這一房雖為長,但二房叔父司寇鑫生兒育女,卻比去了的兄長要先,所以初念這一輩的人里,論年紀,最大的是已經去了的果兒之母,那個早年間被嫁給徐若麟的庶出堂姐司初香,其次是堂兄繼昌,與徐邦達同歲,已經成家了,娶妻方氏,剛得了個不滿一歲的兒子。初念隨後,再是初念的雙胞胎弟弟、十五歲的繼本,最小的是堂妹,十三歲的初音。此刻所有人都聚到了大房這邊。徐邦達早有準備,命同來的隨行將見面之禮派出,出手不凡,自有大家氣度。王氏覺著面上增彩自不必說,連起先暗存了笑話心理的huáng氏,此刻也是大失所望,面上卻堆出笑,等新婚夫婦相攜去拜老伯爵祖父,對著王氏隨口恭賀了幾句,便領了人回去。
“太太,瞧那邊人的臉色,笑得比哭還難看。先前背地裡不知道笑話了咱們姑娘多少回,這可好了,還他們個響亮的嘴巴子!”
身邊的張媽替初念高興,眉飛色舞,忍不住在王氏耳邊嘀咕了一句。
王氏目送妯娌一行人的背影,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忽見下人笑著來報,道舅老爺家的表少爺王默鳳來了。
王氏娘家雖非金陵的世家大族,只去了的父親和兄長都是經由科考出身的京官。如今的兄長王鄂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類於言官。家有三個兒子,大的兩個都從父祖之路,考了科舉,如今分別在外地做官,只有小兒子默鳳離經叛道,自小不愛讀書。王鄂屢責無效,最後也就只能聽之任之了。只比起那兩個正經讀書做官的大侄,王氏卻與這小的更親近。已經一年多沒見他了,此刻冷不丁聽到他回來的消息,自然高興,正叫人去迎,一陣腳步聲來,見他已經進來了。忙過去,笑著道:“稀客,稀客!剛前些日向你爹打聽你的消息,說你還沒回。說曹cao,這曹cao就到,一眨眼便回了,你爹想來要高興了。”
王默鳳二十不到,是個健碩的青年,皮膚微黑,濃眉大眼。此刻對著自己的姑母見了禮,慡朗笑道:“跟姑母說實話吧,我剛回金陵,家裡還不曾踏步便先投奔到姑母這裡。怕回去了要被我爹用棍棒迎,先在姑母這裡躲幾日再說。”
王氏忍俊不禁,笑罵道:“你打小一出事就往姑母這麼躲,都這麼大人了,還不改這脾xing!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趁早還是早些收心,聽你爹的話才好!”
王默鳳與王氏又笑談了幾句,四顧看了下前些日因初念出嫁布置起來還沒摘下的喜飾,終於問道:“姑母,家裡這是什麼喜事?”
王氏笑道:“可惜你晚回了幾日,要不就趕上喝你表妹的喜酒了。”
王默鳳一怔,道:“表妹婚期不是定於下月嗎?”
王氏壓低聲道:“本是下月,只如今滿城都在傳那話,怕萬一趕上了,就要拖三年,這才提早了。正巧,今日是你表妹回門的日子,剛方才與女婿一道去拜她祖父了。”
王默鳳這才恍然。沉默片刻,笑道:“這可也太巧了。沒趕上表妹的大婚,能湊上她回門的日子也是好事。姑母,我此次回來,一是向你報下帳,二來,是帶了份恭賀表妹大婚的賀禮,沒想到遲了。國公府玉堂金闕,我這東西不值錢,不過是在泉州時購的一盒子香料。只好歹也算一點心意,還望表妹莫嫌棄。”
王氏聽到外甥要報帳,忙一邊將他讓到自己平日處理家務雜事的一間屋裡去,一邊笑道:“瞧你,話說得這麼見外。你表妹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等下我便替你把心意轉到。”
初念和徐邦達拜完祖父回到歇客的花廳,正也遇到王氏與默鳳出來,看見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表哥突然現身,初念又驚又喜,叫了聲“表哥”,轉臉對徐邦達道:“他是我表哥,許久沒見他回京了。沒想到今日會碰到。”
王默鳳到了跟前,與略顯驚詫的徐邦達見了禮,又笑著與初念寒暄兩句,恭賀二人新婚大喜如魚得水後,轉臉對著王氏笑道:“家中喜事正忙,侄兒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王氏本是要留下款待這侄兒的,只正好碰到女兒女婿回門,事qíng湊到了一塊,只好先送客了。叫管家送他出了大門後,因飯點還沒到,瞧出女婿似有些累的樣子,先便安排他去一間早灑掃薰香過的屋裡歇著,讓兒子繼本相陪,自己便攜女兒的手回房,問了些話。初念自然都說好,絲毫未提徐邦達房事不妥,王氏信以為真,終於喜孜孜道:“嬌嬌,看到你都好,娘真就放心了。等你往後再生出個一男半女,往後咱們這一家,可算真有靠山了。”
初念微微笑著,並未應聲。
稍稍用了些伯爵府jīng心準備的飯食,回門禮便算完畢,新婚夫婦辭別回去。被送出大門上了車,初念見徐邦達靠在座椅上雙目微闔,一直沒有開口,qíng緒似沒有來時那樣好,猜他必定是累了,便也沒吵他。到了國公府門前,自己先踩杌子下了車,等徐邦達也下來了,門裡等著的婆子早抬了輦奔出來,正要扶他坐上去,身後忽來一陣特特馬蹄聲,回頭看去,見馬上那遠遠而來之人,竟是徐若麟,想來應也是這時候恰從外而歸。
徐若麟轉眼便到跟前,勒馬翻身而下。
“大爺回了!”
門口一個小廝嚷了聲,奔上去迎接。
“大哥。”
徐邦達站定,朝距離自己不過四五步外的徐若麟勉qiáng叫了一聲。
徐若麟點頭應了一句,將手中韁繩與馬鞭jiāo給小廝,目光隨即掠過初念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