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沒有父子。徐耀祖在數次傳達勸降檄文無果後,挾了火器之利,向河對岸cha著飛龍飛虎旗幟的設防堡壘發動了猛烈的火pào攻擊。輪番過後,近千發的pào彈將對岸摧成平地,連土都翻了一層出來。然後徐耀祖下令士兵渡河。部隊到達預定目的地時,卻發現那裡不過只有數千的北軍士兵在虛張聲勢,且戰且逃。徐耀祖得知消息後,驀覺不對,急忙下令大部隊撤退。但這時已經遲了。先前已經悄悄回撤到徐耀祖部隊身後的近萬北軍士兵迅速控制了後防虛空的南岸,因攜帶不便被留在南岸的火pào也落到了北軍的手上。瞬間近百門火pào齊發,對準了正在河面與兩岸的中央軍部隊。猝不及防之下,中央軍被火pào擊得丟盔棄甲血ròu橫飛。火pào過後,預先埋伏在牛頭山上的北軍得號令衝殺而出,與南岸的士兵一道,對被夾在中間的中央軍發動了前後合圍的攻擊。這一場大戰,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從一早到huáng昏,堆積的屍體幾乎阻斷了古宋河的河流,受傷士兵流出的血,也染紅了大半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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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戰場上仍瀰漫著刺鼻的硫磺硝煙氣味,傷兵的痛苦□聲也在此起彼伏,河岸之上,幾匹焦渴的戰馬正低頭,貪婪地大口飲著泛紅的河水。徐若麟沒有戴盔,隻身著染了血跡的黑色鎧甲,在數名親兵的簇圍之下,正朝前方的一座大帳疾步而去。身上鐵甲與腰間佩刀相撞的嚓嚓聲中,他的目光由遠及近,緩緩巡視過腳下這片焦土,赤紅充血的一雙眼中,布滿了森冷的寒意。
正按刀立於大帳前的鄒從龍遠遠看見徐若麟過來,大步迎了上去。
他在戰鬥中也受了不輕的傷。但簡單包紮過後。甚至連面上的血污也來不及清洗,便一直守在這裡。
這是一場慘烈的大戰。中央軍的十幾萬人馬,粗略估計死傷達數萬,上百門火pào俱被繳,最後大半投降,另有少數流兵逃散。而北軍方面,雖然取得最後的勝利,甚至俘虜了對方的最高指揮官徐耀祖,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在徐耀祖的奮力指揮抵抗中,幾名官至守備的高級將領先後陣亡,死傷亦過萬。但是好在最後取勝了,他此刻極其興奮——因他知道這一場勝利的意義所在。或許這就是這場南北戰事的轉折點了。不僅是兩方士氣此長彼消的問題。擊潰了這支中央軍的主力後,以金陵如今的人力財力,即便到長江中下游徵兵,短時內也根本不可能再調集起這樣一支有豐富軍事經驗指揮官的軍隊與北軍在這條戰線上抗衡。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挾著這風雷之勢,集中力量對付山東北直隸南的張岩部隊和心懷叵測的青州福王,然後渡江,直取金陵。
“徐經略,徐大將軍在裡頭。他瞧著受傷了。下官叫軍醫給他醫治,他卻拒了,qíng緒略有激動,下官為防意外,不得已將他稍微錮制了下……”
因為俘虜與自己一方這最高指揮官的特殊關係,所以鄒從龍說話的時候,很是委婉。事實是,受傷被俘的徐耀祖並不是“略有激動”,而是bào躁得像一頭獅子。他不得已只好命人將他綁了。否則整個大帳恐怕都要被他掀翻。
徐若麟只淡淡唔了一聲,腳步絲毫沒有停頓,徑直到了大帳前,一把撩開帳簾,彎腰便進去了。
大帳里還沒有掌燭。所以光線有些黯淡。但徐若麟仍是一眼便看清了,他的父親,也是他這場戰事的敵首徐耀祖,此刻正被五花大綁地縛在支撐著大帳的那根支木上,披頭散髮,一臉的血污,哪裡還有半點從前仙風道骨的好模樣?
“你個小畜生!原來前些天一路退敗,就是為了把我引到這河邊!你個孽障!竟然和老子來yīn的!有本事鬆開我!老子和你再痛痛快快大戰一場!”
徐耀祖猛地抬頭,看見是徐若麟進來了,頓時目眥yù裂,破口大罵,掙得整個大帳都微微抖動。
徐若麟慢慢到了他跟前,雙手抱胸站定。一雙血紅的眼緊緊盯著他。忽然嘖嘖了下,道:“兵不厭詐。徐大將軍你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要多。戰場上死於你計謀下的人不比我少。怎的到了你身上,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想讓我放了你再戰一場?我看你是修仙修糊塗了,白日在做夢吧?”
徐耀祖那雙同樣充血的眼此刻瞪得如同牛鈴,兩頰肌ròu扭曲顫抖,厲聲罵道:“小畜生!你娘那樣的一個人,怎的會生出你這樣欺君滅祖的孽種!早曉得會有今日,你娘當初生下你時,我就該一刀宰了你,也省得今日連累至此!”一徑“孽種”“小畜生”地罵個不停。
徐若麟眸光驀然轉寒。微微眯了下眼睛。壓低聲道:“你再罵一聲試試?”
徐耀祖呸了一聲,怒道:“孽障!老子還罵不得你這個小畜生了?”
徐若麟盯著他,嚓一聲,寒光一閃,已經拔出雁翎長刀,手起刀落。徐耀祖只覺臉頰處一陣涼意,低頭見自己的鬍鬚已飄落在地,竟是被他給割了。
“你再罵一聲,信不信我再剃掉你頭髮?”
徐若麟獰笑著道。
徐耀祖恨幾yù狂,怒吼道:“這樣捆住老子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鬆開我,看老子不打死你這個孽障!也省得留著再禍害家人!”
徐若麟驀然收了笑,斜睨著徐耀祖冷冷道:“老東西!你以為我不敢和你打?早就想揍你一頓了!”話聲中一刀砍斷繞在支木上的繩索,鏘地丟開手中長刀,握拳便狠狠砸上了徐耀祖的臉。徐耀祖臉一歪,整個人被這兇猛的力道帶得
往後倒去,砸在了那張矮案之上,稀里嘩啦聲中,矮案當即碎裂在地。見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下嘴角的血跡,雙目噴火地看著自己,徐若麟道:“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打你這個qiáng行奪人所愛的無賴之徒!”
徐耀祖怒吼一聲,猛地從地上一彈而起,朝著徐若麟撲了過來。徐若麟一把捏住他迎面搗來的拳,自己的另只鐵拳已經再次狠狠地砸上了他的臉。這一次,徐耀祖眼眶登時破裂,鮮血迸了一臉,qíng狀可怖。